遲霧醒着的時間與睡着的時間幾乎半半開,但大多數時候,哪怕醒着,他的意識也不大清醒,反而像處在雲裡霧裡一般迷茫着,隻會安靜地盯着于南發呆。
他說的話也很少,即使有什麼舉動,也隻是伸手去抱着于南,而後力度越來越大,越抱越緊,仿佛成了天底下最沒安全感的人兒。
遲霧從背後抱着于南的腰,下巴壓着他肩頭,眼睛要閉不閉地眯着。他很困很累,精神勁兒怎麼也提不起來,卻不想接着睡下去,隻能就這麼挺着。
于南偏了下頭,兩人的臉頰貼在一起。
他輕聲問:“餓了嗎。”
過了數秒,遲霧才溫吞地說:“不餓。”
遲霧動作很小地蹭了蹭他的臉,“做你的事吧,不用擔心我。”
房間裡很暗,隻開着盞弱光台燈。窗簾都拉得緊,整個房間成了密閉的巢穴,而一束冷白的光從手機屏幕投到于南的臉上。
像天使的小光圈,不過戴錯了地方。
遲霧想。
思緒在腦袋裡攪動,眼睫慢慢遮住瞳孔,遲霧徹底閉上了眼睛。
于南已經習慣他這副模樣。
這兩天的遲霧像老舊的機器,時不時卡頓,而後自動關機。
于南擡起下颚,在遲霧側臉上親了下,便擡起手将他的腦袋往自己的方向扶了扶,确定穩妥了後才收回手,重新看向手機屏幕。
屏幕上是一串卡頓的馬賽克,緩沖了大概三四分鐘,才跳出個被波紋填滿的條框。
于南伸手在條框中央點擊了下。
下一秒,模糊的聲音夾雜着風聲傳來。
吱嘎。
是踩雪聲。
再之後的聲音很雜。
像是用什麼東西在挖被凍僵的硬土,接着是陣布料磨蹭的窸窣聲,再過十幾秒,又出現了先前的踩雪聲。
還有一道漸遠的——
“遲霧在這兒,還有那個于南。”
聲音被風撕扯得扭曲了音色,分辨不出究竟是誰,但足以确定這是個男人。
之後隻剩持續的風聲。
白光照在臉上稍顯森冷,于南面無表情地摁滅手機,過了幾分鐘,他感覺腰間環着的手臂緊了兩分,扭頭看過去,肩上的人兒還在睡着。
于南動作很輕地把遲霧抱回床上,替他蓋好被子,之後看了眼時間,穿上外套出去了。
九月三蹲在門口看着他。
于南俯身拍了拍它的腦袋,低聲說:“看好家。”便關上門。
外頭的雪還在下。
這場雪連綿不絕,下了兩天一夜,路面已經徹底被厚雪覆蓋,連過往車輛的車速都降了許多,行人更是少得出奇。
于南的視線在門口搜刮了圈。
腳印已經被雪蓋住。
他尋找着音頻裡那挖土聲響的來源。
片刻後。
于南在牆角看見了處幾不可察的小洞,上頭覆蓋的雪明顯比周圍的雪矮一些,還要更薄,壓得沒那麼實。
他走近,蹲下身,直接把手指壓到那處,而後往下用力。手指慢慢地往雪裡陷,很快就碰到了底。
是個很淺很窄的土洞。
那人不是來放東西,而是來取東西。
于南又挪動手指,順着牆根,沿着那條線往兩旁摸去,手指抽出來又壓下去,看着被雪覆住隐隐泛白的指節,他神情平靜地一遍遍重複着動作,仿佛感覺不到被凍得有些泛麻的痛感,半晌後,他才擡起眼。
都取走了啊。
于南站起身,垂着眼,細慢地擦去手指上挂着的碎雪,才從口袋裡掏出手機。
他在屏幕上敲點了兩下。
出現了張地圖。
地圖上有兩個鮮紅的圓點在緩慢移動。
一個朝北去,一個朝南去。
是兩波人。
一個是遲家,還有一個會是誰呢。
李醫生?
于南收起手機,往外走。
他打了輛車,報了個地址。
二十分鐘後。
于南抵達一家自助式銀行。
他進去取了些錢。
出來後,沒急着走,而是走到牆角,站在那兒,點了根煙,開始觀察街道上經過的每一輛車。
大概又過了十分鐘。
一輛全黑奔馳車從面前疾馳而過。
于南掏出手機看了眼。
紅點,找到了一個。
于南撥出去通電話,手機貼在耳邊,他的視線緊追着消失在街尾那輛車的車牌,随着煙霧吞噬視野,耳邊“嘟嘟”聲被一道溫和的男聲代替。
“于南?”那頭說:“資料我已經給你寄過去了,但一直沒顯示簽收,我還以為是你有事耽擱了,你等我——
”
對方以為是于南沒收到資料才打電話來詢問。
但于南卻直接打斷他,報了串車牌号。
那頭的話一頓,轉而傳來敲擊鍵盤的脆響,他動作很快,幾乎隻過了幾秒便報出串詳細信息。
“持車人李恩,該車最近一次出現是在三天前,從市中心開到郊區,那片郊區有不少墓,應當是去進行祭拜。李恩在遲家任職司機五年,工資還不錯,活兒也清閑,日常接送遲家夫人,但也有少數時候會載别人。”
那頭停了一秒,才接着問:“遲霧坐了這輛車?”
“沒有。”于南吸完最後一口煙,說了聲:“麻煩了,你需要的信息我很快就整理好發給你。”便挂斷了電話。
于南看了眼手機。
他已經出來一小時了。
還有二十分鐘的時間。
于南将手機放回口袋,沿着街往前走。
不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