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家裡的牆壁上貼了不少照片,都是于南和遲霧出去旅遊時拍攝的。每次去到一個新的地方,遲霧都要買一本厚厚的相冊,用來裝放旅程中拍攝的照片,而回到家後,他又會從這張照片裡挑出最喜歡的一張,粘貼到牆壁上。
幾乎每張照片裡都有九月三的身影。
九月三這隻狗也從最初健碩勻稱的體型,漸漸變成了稍顯笨拙的肥胖小狗,最後拍照的時候,姿勢基本相同,全都是一屁股坐到遲霧的腳背上,前爪搭在于南的鞋邊。
它的體重甚至還在漲。
沒辦法,遲霧從網上搜索了些寵物減肥的帖子,準備學着給九月三減減肥。
但九月三就像是成精了一樣,減肥餐吃完沒多大一會兒,就開始叼着它那小鐵盆往牆上撞,甚至還要故意可憐巴巴地看着遲霧,時不時哼唧兩聲,大有鐵窗淚那意思。
遲霧原本還挺狠心的,把頭一扭過去,也不理會九月三那裝出來的可憐樣兒,但後來,九月三每天隻要嘴巴空下來了,就叼着小鐵盆到處轉悠,甚至開始主動攔截遲霧的路,完全就是變相收保護費。
它每一個舉動都在叫嚣着——俺要吃香香脆脆的小零食,要吃!
遲霧沒轍,而且九月三确實瘦了不少,至少從背面看,已經從一輛普通大卡車變成了黑色大卡車。稍微顯瘦那麼一丁點兒。
他偶爾也喂九月三兩塊小餅幹。
但九月三這狗擺明了就是挑軟柿子捏,相處久了之後就看出來遲霧更容易心軟的特點,專挑他來磨,吃了小餅幹,就開始朝角落裡堆起來的各類肉質凍幹瘋狂拱嘴筒子。
它還想吃更多。
遲霧嘗試教育它。
“九月三,你再吃,就胖成坦克狗了,以後你看誰不順眼直接一屁股上去就能給人坐癱了,多丢臉啊?”
九月三盯他數秒,擰着屁股就湊過來,而後像拖拉機漂移一樣,倏地一扭身,一屁股就又坐到遲霧的腳上了。
最近這段時間,遲霧的拖鞋換了又換,剛開始九月三就是頻繁地往上面坐,倒還好,頂多就是拖鞋表面有點兒往下凹癟,後來九月三常常半夜溜進卧室裡,把他拖鞋叼到客廳,第二天一早,拖鞋保準要缺一塊。
九月三報複性地開始用他拖鞋來磨牙。
要是平時也就算了。
今天是遲霧上班第一天,它還在這兒磨人。
再不出門,遲霧真就要遲到了。
“遲霧。”于南原本是準備先下樓去開車,卻半路折返回來,他一拉開房門,就看見遲霧身上穿着件格外清爽舒服的白襯衫,下半身則穿着條卡其色短褲。
聽見聲音,遲霧擡起眼,黑睫遮住小半瞳孔,他抿抿嘴唇,告狀般說:“于南,九月三不讓我出門。”
九月三聽見“于南”兩個字,狗軀一震,屁股緊忙擡起來,之後像忙得不得了一樣,就朝着客廳的角落裡死命跑去。爪子恨不得倒騰成螺旋槳。
自從上次九月三半夜纏着遲霧要食,被于南揪出去了一次,就變成這樣了。
遲霧看着九月三那慌張失措的背影,沒忍住笑出了聲,但反應過來後,又快速到門口換好鞋,便拉着于南出了門。
等電梯過程中。
遲霧擺弄着于南的手指,說:“九月三怎麼就怕你,不怕我呢。”
于南看着電梯門上倒映出的兩人的身影,淡淡開口道,“你不夠兇。”
“我還不夠兇?”遲霧不滿地扯扯唇角,“我就差和九月三對咬了,它是不是看不起我,才不怕我。”
不待于南回答,遲霧又接着說:“我覺得這樣不行,我看那些帖子裡,正常來說,一周至少也能瘦五斤,九月三這都一個月了,才瘦兩斤,我出去跑一圈都瘦得比他快。”
于南抽出手,從後攬住他的腰。
如今,遲霧的體重增長了不少,至少已經脫離了不健康的過瘦的範疇,腰間也稍微長了些肉。
于南的大拇指蹭了蹭他腰側,說:“你不用減肥。”
剛好此時電梯到達。
遲霧率先進了電梯,“我沒想着減肥,就是随口這麼一說,現在咱們家裡隻有九月三需要減肥,話說,要不我給它報個減肥訓練營吧,我前兩天看見一個關注的寵物博主推薦了個訓練營,說是效果還不錯。”
“但是。”遲霧重新牽住于南的手,像小孩兒糾結某件事一樣,又開始反複地擺弄抓在掌心的手指,掰直,再壓彎,“我又怕九月三不适應環境,會應激。”
他的手指稍微抖着,恍若格外緊張。
于南瞬間看出他真正在想的是什麼。
“怕自己不适應工作環境?”
遲霧猶豫着應:“有點兒。”
是了。
他已經和社會脫層有幾年,工作檔案一直是一片空白,而他曾經唯一的工作經曆就是被硬塞進遲氏,那段時間的記憶實在算不上美好,甚至可以說得上是難捱。
如果是從前,遲霧一個人生活,自然不用擔心工作的怎麼樣,反正他本來就不擅長被安排的那些事情,也沒有興趣,更何況,他也不怕沒工作了會怎樣,反正怎麼都能活。
大不了就歇一段時間,再去找個賺的少點兒,但稍稍有意思些的工作。
但如今,他身邊還有于南。
總不能一直讓于南養他吧。
于南是他男朋友,他也是于南的男朋友。
他也想有一天能有資格養于南,那樣于南也不至于像如今這樣累,每天勤勤懇懇的工作,連回家之後還要處理事情,都沒多少時間和他溫存了。
說實在的,遲霧就是想多賺點錢,讓于南别那麼累,至少适當休休假,一周留出來點兒時候來陪他,完全不受工作的打擾。
之前出去旅遊,對說人沒在辦公室裡,但于南也沒歇着,時時刻刻都要線上處理工作,和沒出去旅遊也沒差。
這反倒襯得遲霧有些過度清閑了。
遲霧撓了撓于南的掌心,說:“但是就一點點緊張,這很正常,别擔心。”
停頓一下,遲霧又沒忍住說:“于南,我現在覺得你已經要成為我肚子裡的蛔蟲了,我明明在說九月三,你一下就看出我在緊張了。”
他歪着腦袋壓到于南的肩膀上,輕輕歎了口氣,“要是我以後想給你準備什麼驚喜,你是不是也特别容易就看出來了。”
“不會。”于南這麼輕聲解釋一句,像是想讓他放心,“剛才你手在抖,所以才覺得你有點兒緊張,再多的我就看不出來了。”
“真的?”遲霧揚了下眉尾,覺得于南這就是在騙自己的,哪有心理醫生會看不出來人的隐藏情緒,尤其還是他這種什麼心思都藏不住的人。
遲霧小聲嘀咕道:“手抖能證明什麼啊,說不準就是昨晚弄得太累了,才開始手抖的。”
昨晚,兩人躺在床上,已經準備睡了。
但因為第二天就要開始正式工作,遲霧難免緊張,一時神經緊繃得異常清醒,根本就連半分睡意都沒有,剛開始他還試着放松身體,努力讓自己感知到一點兒困倦感,但不得要點,他越想睡着,就越清醒,最後,他瞥了眼身旁的于南,就把整個人都貼上去,開始磨蹭。
于南沒有給予任何回應,因為他知道,一旦開始了,遲霧怕是這一晚上都不準備睡了。
但遲霧卻愈發得寸進尺,整個心思都挂在于南身上,開始趴在他耳邊輕聲叫。
“于南。”
“于南?”
“于南你睡了嗎?”
“睡了啊。”
“我不信。”
“于南。”
“……..”
遲霧的手格外不老實,睡覺的時候特别喜歡往下面鑽。
最後,他硬是給于南弄得不得不睜開眼。
這一晚上,到底還是沒睡幾個小時。
但遲霧現在也不覺得乏累,整個人格外興奮,完全陷入了對工作環境的暢想之中,“你說他們會喜歡我這麼個老師嗎,我是不是看起來有點兒太年輕了,我聽說好像家長都不太喜歡年輕老師,覺得會缺少經驗,但學生就是半半開,要是有共同語言就會喜歡,要是沒有,就一并讨厭了。”
遲霧找的工作是在附近的中學當數學老師。
很穩定的一份工作,最主要的是,工作時間依然很穩定,不會出現什麼需要熬夜加班的情況,而且,思來想去,遲霧也就對這份職業還有點兒興趣了,在外旅遊的時候,于南處理工作,他就在一旁看書,把之前學的那些東西給重新撿了起來。
回來之後還将教資也考了下來。
其實最開始隻是随便學學,之所以決定去考教資,也不過是因為遲霧某天帶九月三出去散步,碰巧路過了在公園裡聊天的幾個老人。
估摸着應當是在給彼此的小輩牽線,聊得熱火朝天。
遲霧當時就捕捉到了一句話。
“老師?老師好呀,工作穩定,還很有責任心,我家孩子是醫生,很般配啊,要不讓他們了解一下?”
他也一直記着這句話,現在終于要付諸行動了,遲霧也沒覺得自己身上有什麼即将成為老師的“變化”,他現在就是緊張的要死,還慌慌的,尤其是在看見學校大門的時候,他更覺坐立難安。
臨下車,遲霧努力扯出抹僵硬的笑,反複深呼吸,說:“于南,你看我現在,有沒有老師的感覺。”
于南盯他兩秒,然後笑出了聲,輕聲說:“遲霧,擦擦汗。”
遲霧從鏡子裡看了眼自己的臉,第一次對汗如雨下這個詞有這麼清晰的認知。他連忙抽出兩張紙,在臉上胡亂擦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