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蠻蠻盯着她身後:狠!阿姐是真的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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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屋的途中,恰好路過林間的小湖。
西鹭松下肩頭,麻利地将瀾生扔下去,嘩啦啦濺起一片水花。
飛來的路蠻蠻眼看着瀾生的身子慢慢往湖中沉去,就要淹沒在湖底漂動的水草中,她着實焦急。可身旁的西鹭卻雙手抱胸,冷眼觀望,瞧不出半點緊張。
該不會看他墜入深淵沒死成,阿姐發狠,欲殺姐夫吧?
路蠻蠻心下駭然,握着西鹭的手臂,勸道:“阿姐,你如今縱然對他再無情意,也不能起殺心哪!他雖隻是個地仙,但入了天庭的仙籍,刑官若調查追究,阿姐恐受牽連!”
“誰說我要殺他?”西鹭道:“他滿臉是血,渾身污泥,還要我這前妻拿着手帕給他輕抹細擦?”
說罷,她擡手施法,手中百根金線飛舞,嗖地鑽入湖中,将瀾生牢牢纏住,再将他拽離湖面。
不殺就好……路蠻蠻心中大石正落,就見那些金線開始瘋狂擺動,一會兒把瀾生砸進湖裡,一會兒将他撈上來。
整座湖嘩嘩啦啦,蕩漾不休。
路蠻蠻看得目瞪口呆,隻怕本就虛弱的瀾生要被硬生生地砸死,趕忙叫停:“幹淨了,應是幹淨了!”
西鹭這才将人拽到湖邊,讓他在草地滾了兩道,最後四仰八叉地躺着。
路蠻蠻急急沖過去,蹲在瀾生身旁,抹開濕漉漉的頭發,露出一張毫無血色的臉。臉頰和額頭均有大小不等的傷痕,但髒泥确實已洗去。
她扭頭朝走來的西鹭說道:“阿姐你瞧,洗得幹幹淨淨,一塵不染!”
西鹭瞥一眼他的臉,便彎腰拽住他雙臂,将他往自己肩頭一撂,轉身離開。
路蠻蠻看着倒挂在她背上的瀾生,未幹的衣裳和頭發還在不停地滴水,瞧着狼狽又可憐。
往常别說是這副半死不活的模樣,就是姐夫被刀子挨一下,阿姐都得找出幾瓶藥膏給他統統塗上。剛才那頓操作,說他們是結怨多年的仇家也不為過。
“唉。”也不知姐夫到底哪裡得罪了阿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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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邊林間。
簡單的三間吊檐木屋并排坐落,木屋外邊有個小院,庭院三面開闊,并無籬笆遮擋。
三百年前,西鹭與瀾生成婚後就定居在八風嶺,這裡也是他們初次相遇的地方。
走入庭院,看着眼前熟悉的景緻,西鹭失神了一刹。
與他結伴去往西海參加龍王壽宴,似乎近在昨日。
轉眼間,物是人非……
她還記得那日瀾生将一隻裝有醒酒丹的小玉瓶交給她,先是叫她不要喝酒,而後叮囑她:“若是非得飲酒,務必先服下這藥。”
也不知具體何時起,瀾生對她戒酒一事格外強勢。而她習慣了他的事事順從,難免犯犟。
所以她那日沒接,隻是說:“我若有醉意,你在旁邊遞給我就是。”
“我是地仙,不坐上席。”他這般解釋。
西鹭明白他的意思,她是妖族的公主,代表妖帝受邀,理當與龍王同席。而他不論資曆還是輩分,都被安排在末席。正因如此,瀾生有時會遭他人嘲諷。
他不在乎,但她在意!
之後龍宮宴席間發生的事,成了兩人争執的引線。
回頭細想,即便沒有‘囚禁’一事,她與瀾生之間的婚姻已然出現了不可忽視的問題。
*
“阿姐?”路蠻蠻的聲音及時喚回她的思緒。
西鹭收斂心神,背着瀾生徑直入屋。
将他安放在床榻後,西鹭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閉目養神:“你也休息會兒,等他醒來。”
路蠻蠻問道:“不用裡裡外外檢查一遍麼?倘若哪兒有重傷,須趕緊救治才是。”
西鹭眼皮都沒動:“死活都是他的命,閻王的本子上都記着呢!”
強詞奪理!
路蠻蠻知道陰曹的生死簿記載的都是凡人命數,瀾生已入仙籍,早就不歸地府管。
她腦筋一動,恍然明白:我此刻在場,阿姐定是不便為姐夫寬衣檢查。
便道:“阿姐且費些心思照顧他,我去空桑山将消息帶給妖帝,再問問藥師需要帶些什麼丹藥。”
西鹭霎時睜眼,正喊她不必如此麻煩,路蠻蠻瞬間跑沒了影。
“跑這麼快,有狼追麼。”
西鹭又坐回去,視線落向一旁躺着的瀾生——整張臉沒有血色,就連尚未愈合的傷口也瞧不出肉色,确實傷得不輕。
“墜個崖都能摔這副模樣,如果活下來算你命大,撐不住就隻能怪你自己修為太淺。”
西鹭合上眼,繼續養神,卻心神不甯:蠻蠻回空桑山通報,定會說他還活着。倘若他今日沒撐住,死在這兒,我豈不百口莫辯!
糾結半晌,她最終還是起身,坐到床邊。先是解開他的腰束,再一層層脫去衣裳,整個過程心如止水。
夫妻生活三百年,哪兒沒見過。
可當裡裳退下來,露出結實的胸膛時,她卻愣住——除卻幾處因墜崖而形成的淤青,他的左邊胸口赫然卧着一道豎狀的,略顯肉色的疤痕。
這傷顯然不是近期形成的。
在她的印象中,瀾生的胸口從未遭受過重創,何來這樣明顯的傷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