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鹭哪曾想自己一語成谶。
瀾生這次墜崖,不但摔傷了身子,還真的摔壞了腦子,且壞得不輕。
他的記憶倒回至兩人剛剛敲定婚事,正要商量婚期之際。
*
院内。
西鹭盯着坐在對面的男人,眉頭越皺越緊。
瀾生自然而然伸手,拇指輕揉她的眉心,“怎麼愁眉苦臉的?”
她不客氣地拍開他的手,狐疑道:“你當真不記得婚後的生活?”
瀾生握了握被她拍下去的手,努力回想,最後苦惱地蹙着眉:“腦中偶爾會浮現一些模糊的畫面,也不知是不是你所說的婚後生活。”
西鹭細細打量他的神情,卻找不出可以質疑的破綻。若非他演技超群,要麼确實摔傷了腦子,丢失了婚後的記憶。
她瞄一眼他額頭上的傷,這會兒恢複幾分氣色,才看出傷口深入骨,磕得不輕。
他雖修成仙體,但從懸崖上摔下去之時意識恍惚,沒來得及使用禦風之術,腦袋難免遭受重創,确實可能會導緻失憶。
可轉念一想,如果這隻是他編造的謊話,那他的目的為何?
莫非是擔心她醒來後追究他對自己所做的事,故而借失憶來一個‘死無對證’?
西鹭一番揣測,冷下臉:“你也完全不記得一年半前囚禁我?甚至挖我的心?”
“不記得。”瀾生搖頭。
“咱們打開天窗說亮話。”她繼續試探:“隻要你與我回空桑山除名,往後咱們老死不相往來。你對我做過的那些事,我權當噩夢一場,絕不追究,你也沒必要裝失憶。”
“我沒裝。”瀾生連忙辯解:“即便我失去部分記憶,但我非常笃定,我不會做出任何傷害你的事!”
西鹭冷笑:“你都不記得了,又憑什麼這麼笃定?”
“與你定下婚約,我就去師父墓前發了誓,此生若負你,便下無間地獄,遭受十世雷刑十世火燎之苦。”生怕她誤解,瀾生說得格外着急。
“呵!”如今對他的誓言,她嗤之以鼻:“誓言不受任何條規約束,就算你發一百次毒誓,不過費些口舌而已。”
瀾生錯愕地看着她,最後長歎一口氣:“我竟不知該如何讓你相信我。”
西鹭起身道:“既然你說自己失憶,那我就當你失憶。”說罷,她進到屋中。
瀾生不解地站起來,就見她很快折返,手中多了一張信紙。
西鹭在他面前展開信紙,遞過去:“今日我親自将休書交給你,你仔仔細細地看一遍,看過之後,你我二人婚姻就此結束。”
瀾生低頭看着她手中的休書,卻不接。
西鹭将休書擱在案幾上:“反正你已不記得婚後的事,不如就當你我從未成婚。我準你在此休養兩日,之後必須随我回空桑山除名。往後你可以回到這兒住,搬去其他地方也行,随便你。”
瀾生的視線依然在那紙休書上,沉默不語。
就在她轉身要離開時,他突然開口:“我也有一樣東西給你看看。”
他匆匆進屋,也是很快出來,手中同樣拿着一張疊好的紙。
他遞過去:“看看吧。”
西鹭疑惑地接過來,慢慢展開。直到紙上的内容映入眼中,她不禁瞪大了眼。
這不是她曾經親筆書寫的婚約嗎?
三百年過去,他居然還留着這紙婚約!
瀾生适時提醒:“上面明明白白地寫着你的承諾:西鹭願與瀾生結為夫妻,一生一世,攜手白頭。”
西鹭看着紙上的字字句句,昔日皆為真情流露,而今隻剩滿滿的諷刺。
她吸一口氣,擡頭神情冷漠:“怎麼,你是要拿這一張廢紙來要挾我?”
“這怎麼是廢紙……”瀾生錯愕地看着她,眼中水光隐隐閃動:“我雖不記得婚後之事,但記得自己歡歡喜喜地盼着與你成親。你許諾與我白首不分離,就不能擅自寫下休書,了斷你我的夫妻情分!”
西鹭瞧他一副魂斷欲碎的模樣,好似遭了天大的委屈。
若是往常,這無辜的眼神定會立刻攻破她的心房。可今時今日,她不會再心軟!
西鹭兩手攥緊婚約,一發狠,撕成兩半,折了再撕。幾番下來,就将這紙婚約撕個稀爛,扔在地上。
瀾生震驚地看着一地碎紙:“你怎麼能撕毀我們的婚約?”
西鹭兩手抱胸,不可一世地仰起下巴:“撕就撕了,你一介小仙,能奈我何?”
他擡起臉,已是面無血色。
西鹭的态度依然強硬:“休書看過了,婚約也沒了,以後你我再無任何關系,除名的事由不得你,你不答應也得答應!”
他臉色一沉,什麼也沒說,可西鹭還是從他呼吸的深淺看出他在極力隐忍。
不過眨眼,他胸口的起伏歸于平靜,語氣也是異常冷靜:“我跌落懸崖,必定是你罔顧我意願寫下休書,又欲除名,使我受驚所緻。如今我受傷失憶,難道你不該對此負責并對我有所補償?”
這話叫西鹭心裡一頓好罵:補償……我補你個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