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屋的布局大抵随他師父,當年他師父就是為圖清淨好修行,就将道觀建在一群墓的後山。
西鹭禦風一縱,在木屋前落腳。她剛剛擡步,瀾生兩手端着鋪滿山茶花的簸箕,神清氣爽地走了出來。
見到她,他更是喜上眉梢:“鹭鹭!”
西鹭走過去,不客氣道:“你不是該回八風嶺嗎?在這兒做什麼!”
瀾生抖了抖手上的簸箕,笑道:“那日我是打算離開,恰巧見山裡的山茶花開得茂盛。你曾說喜歡空桑山的山茶花,我也答應為你做香囊和花糕。山茶花的花期短,我在這兒做好再走。”
他确實許諾過為她制作香囊,還因她曾經住在道觀的那幾年,愛吃他做的桂花糕,他便答應日後給她做山茶花糕。
婚後,他冒着被父王追打的風險,幾次來到空桑山采摘山茶花。為此,父王還給他取了個一語雙關的綽号:偷花道士!
說他既偷了自家閨女,還來偷家裡的花。
婚後的事,他都忘了。
西鹭一把将簸箕奪過來,本打算将這些花都倒掉。可見他皺着眉,一臉難過又不敢言的樣子,她竟下意識住了手。
她替自己的心軟找理由:這是三百年前的瀾生,對我極好的瀾生!
“我早就不喜戴香囊,也不愛吃花糕,你别再費力做這些。”西鹭将簸箕放回屋内,出來時,叫他趕緊回八風嶺。
瀾生為難道:“那天趕來時耗盡了不少法力,需靜養恢複幾日才能回去。”
西鹭暗暗吸一口氣,她自認為脾氣還算能控制妥當,可最近每每遇到他,好似成了火藥桶,随時處在被他引爆的邊緣。
“那你這又摘花又曬花的,是靜養嗎!”西鹭斥罷,罵罵咧咧地離開:“我就不該來這兒看你!”
“你去哪兒!”瀾生趕忙追上前。
“眼不見心不煩!”她頭也不回,往山林走去。
“我身上的傷還有些疼,骨頭也疼。”瀾生朝遠處那抹藕粉色身影喊道:“你下回來看我,記得帶點藥!”
西鹭步子邁得又大又快,不想搭理。
“鹭鹭!你若棄我不顧,恐我病情加重,隻怕不日撒手人寰!”
“撒手人寰……手人寰……人寰……”哀怨的餘音在山間一聲聲回蕩不休。
西鹭扭頭威脅:“我說了不給你拿藥嗎!再瞎喊,撕了你的嘴!”
瀾生頓時笑開了花,使勁地揮手:“鹭鹭,快去快回。”
“.....”西鹭暗罵心軟也是病,次次都讓他得逞!
***
卻說月姑回到天庭後,思來想去——如何才算誠心勸和?
她先差手下各方打聽,近年來二人傳出不合的前因及詳情。恍然發現,他們婚姻的變數就是瀾生遭人排擠的身份。
曾有多位仙家對瀾生出言不遜,導緻西鹭與他們發生過不小的争執。
月姑猜測,久而久之,這些争議造成西鹭對這段婚姻日漸消極。
隻要引發争議的仙家誠心誠意地去道歉,令西鹭消了氣,或許願意收回休書,勸和一事就能水到渠成。
她遂與天帝提議将當初得罪過西鹭的仙家,包括東蘭山的山神,大清河的河伯,襄泉澤的神君,還有上回沒有順利送出夜明珠的西海龍王,召集到天庭。
幾位仙家風風火火地趕到天庭,在流光殿待了整整一個時辰。出來時個個面如土灰,神情恍惚,如遭大禍。
***
這日,西鹭派燭雁将藥膏送去西山給瀾生後,就要随路蠻蠻去三危山住一段時日。
“公主留步!”妖帝差來傳信的侍從将她們喊住,請她去望舒殿。
路蠻蠻笑稱:“該不會又來了些天庭神官?”
當侍從念出到來的幾位貴客,西鹭的頭都大了。
那都是曾經被喝酒壯膽的自己當着衆人的面,破口大罵過的幾位仙家。還有兩位,她可是直接動過手的。
真是冤家路窄……
*
西鹭硬着頭皮來到望舒殿,不想裡面分外安靜。擡頭望去,隻見幾位仙家齊齊站着,卻無一人落座,也不見他們交談。
唯獨妖帝端坐在中央,正側着身與右邊的人言語。
她這才注意,殿上的右側不知什麼時候多了一張椅子。那裡也坐着一個人,但被屏風遮住大半,看不清面容。
她剛剛踏入殿内,目光恰好越過屏風,椅子上的人進入視線。
瀾生?!
西鹭詫異地頓住腳步,他怎麼坐在那兒?
瀾生見她進來,展眉一笑,開口就道:“鹭鹭來了!”
話音剛落,站在前方的仙家齊刷刷轉過身來,看見她的身影,不禁兩眼含光,又惶又喜。
西鹭曾經見過這樣複雜的表情——
約莫三百年前,她在凡間捉過一隻鬧事的水鬼。她本要将水鬼斬于河内,被突然出現的白無常阻止,說水鬼在命本記着,要帶去輪回殿轉世。
那水鬼聽罷,如獲大赦,正是幾位仙家此刻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