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人的情絲确有令朽木逢春生芽的功效,且情根越深,情絲便能源源不斷。可瀾生總共不過幾百年的修為,澆灌兩三株海棠并不礙事,若真要灌遍整個海棠花谷,必定損及心脈,重則修為盡廢。
西鹭一跺腳,轉身大步走到他面前,抓起他的手臂,直接往木屋拽去。
入屋後,她立刻設下丈餘長寬的結界,僅供他在屋内活動。
“我會定期将療傷的藥拿來,這個月你就待在屋裡好生調養,别亂跑。”西鹭決定自行去蓬萊島。
“島主是邀請你我夫妻二人。”瀾生提醒道。
“島主不知你我離異,我去與她說清楚。”
“她要的是能澆灌鳳羽海棠的情絲。”
西鹭頓了頓,毅然道:“那我就給她情絲!”
瀾生将她定定看着,語氣幾分謹慎:“你剛才同仙子說抽不出情絲了。”
“抽不抽得出,那是我的事,與你無關。”西鹭不願與他繼續争論,威脅道:“你舊傷未愈,不要試圖破開結界,倘若添了新傷,我立即将你扔回八風嶺,再不管你。”
說罷,她頭也不回地離開。
望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山林盡頭,瀾生才起身走到結界前。
他擡手,手掌觸及結界的刹那,這道耗費西鹭不少妖力的結界便開始晃動。隻需稍稍施力,結界就能在他掌下瓦解。
瀾生猶豫片刻,最終撤手,結界須臾平靜。
他并不想惹她生氣,一點兒也不想……
***
離開西郊後,西鹭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她坐在石凳上,呆呆望着前方茂盛的繡球樹。
這棵繡球樹原本種在瀾生師父的道觀内,道長死後,繡球樹也随即凋落枯敗。她見瀾生幾次半夜坐在樹下,一待就是整宿,她便認為這樹是他對師父的念想。
她當初原是等瀾生成仙後,帶他來空桑山生活,遂将繡球樹轉栽到此處。而今這棵樹枝繁葉茂,她與瀾生的感情卻走到了花衰葉落的境地……
西鹭起身來到繡球樹下,仰頭賞看,花瓣的顔色猶如胭脂一樣鮮明豔麗。
她捏過花枝,将一朵繡球花端在鼻前細細嗅聞,沒有香味。分明開得如此醒目,卻是罕見的無香花。
她松開手,花枝彈動幾下便恢複原狀,花瓣依然生機勃勃地朝着太陽。
陽光透過枝葉,在西鹭的身上映出斑駁光影。她默默站了許久,直到身子被陽光烘得暖暖的,這才鼓起勇氣——抽情絲。
三百多年積累的點點滴滴,怎可能頃刻蕩然無存。以她的修為,哪怕僅僅殘留一點情愫,也能抽出情絲。
她也想知道,自己還能抽出情絲麼?
西鹭将兩指并攏,指尖隔着衣裳貼在心口的位置。她雙目輕阖,斂息運力,力量于周身流淌一遍,最終彙聚心口。
憶起往昔,情如潮湧。
化作情絲,萦繞心頭。
她感覺到一絲絲熱意正逐漸溢出心間,纏上指尖,正是她還未斷離的情絲。
如此輕而易舉地抽出情絲,可見自己對他餘情未了,西鹭隻覺可笑至極!
她指尖運力,試圖扯斷情絲。怎知剛剛一拽,心髒就像被蠻力狠狠撕扯,疼得她冷汗直冒。
“嘶……”
緊接着,心頭一陣滾燙,猶如被火燎過。
西鹭的腦袋忽然嗡嗡作響,意識恍惚了一刹,腦中随即閃過一段陌生的畫面:一個陌生男人半倚在梨木榻上,她坐在他身旁,伸手輕輕捧着他的臉。
她張口,卻用着自己從沒聽過的聲音,溫柔地說:“我将照空印獻給尊上,助尊上引四海之水倒灌九天。”
男人突然睜開眼,一雙褐色眼眸仿佛勾人心魂的漩渦,瞬息将她的目光抓住。
西鹭猛然清醒過來,腦中畫面也倏忽消失。
她忽覺心口傳來一陣陣刀割般的疼,低頭看去,就見一絲絲黑色的細線莫名其妙地從胸前溢出,且攀附着原本紅色的情絲,将其一寸寸吞噬。
她急忙撥開衣襟,一查究竟,就被眼前所見驚住:密密麻麻的黑色絲線以心口為中心,猶如蜘蛛網一樣正往四周延伸、擴散。
西鹭大驚,這是什麼東西?
為何附在自己的情絲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