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龍離開後,面前沒了遮擋,凜冽的寒風像針一樣紮進來,凍得她蜷起來。
她隻能拼命抖動身子,可抖了半天,仍暖不起來,渾身涼得像塊冰。
就在西鹭以為自己要凍死在這兒,周圍蓦然明亮。就算閉着眼,也能清晰地感覺陣陣暖意從四面八方湧入屏障,漸漸暖和了她凍僵的身體。
這才有力氣睜開眼,就看見周圍燃着一圈明火。
原來熱度是這火焰傳來的。
忽地,幾把幹枯的草木從上方落下來,遇火即燃,火勢立馬壯大。
西鹭仰頭望去,丢枯木的是那條折返回來的冰龍。
他似嫌這火還不夠大,又添了些幹柴枯草,幾番扔下來,火光沖天,滾滾熱浪襲向她面前的屏障。
西鹭心驚膽顫,若再加把火,絕對能把她給烤了!
但她發不出聲音,隻能擡起小爪,貼在屏障上,顫顫巍巍地撓幾下。
隻怪這副身子太弱小,就算撓破爪子,他也瞅不見聽不着。
就在她死心地躺下來,等待當一隻烤鳥時,冰龍終于瞧出異樣:“蛋殼怎麼紅了?火太大?”
說罷,他擡起龍爪往下一壓,火焰霎時熄滅,原本的草木瞬間凍成冰。
周遭溫度驟降,寒意再度襲來,西鹭冷不丁幾個哆嗦。
這龍未免……欺鳥太甚!
短短時間,西鹭經曆炙熱和酷寒的交替折磨,氣力都耗盡了。
她乏力地躺平,意識漸漸渙散。
半夢半醒之時,隐隐感覺有熱源靠近額頭。她下意識伸手将其抓住,握在手裡攥了攥,原來是一隻暖暖的手掌。
她兩隻手将其緊緊握住,本能喚道:“瀾生,我冷……”
她生性懼冷,父王說是母親生産時遭到惡寒侵體,天生攜帶寒毒,用了許多仙法靈藥卻驅散不掉。以至于每年臨近生辰,她就會畏寒。
小時候,每回畏寒發作,二長老都會将她抱在懷中,為她驅寒保暖。
婚後,為她徹夜驅寒的人換成了瀾生。
所有當有人将她擁入懷裡,熟悉的溫暖讓她不自覺貼近,乖乖地由他抱着。
“瀾生……”她又迷糊地喚了一聲,輕輕地像貓叫。
“我在,睡吧。”溫柔的聲音就如安撫心神的良藥,西鹭僵硬的身體逐漸放松下來。
熱力源源不斷傳至她身體,體内的寒意很快被驅散,她也終于安穩入眠。
***
次日,西鹭蘇醒時,渾身都是暖暖的。
她正要舒服地伸個懶腰,驚愕地發現手掌被人握住,且是十指交握的姿态。
她霎時清醒,将手一拽,熟悉的雲紋銀線袖子映入眼簾。
是瀾生的手臂!
她連忙甩開他的手,坐起身一看,躺在自己身後的果然是瀾生。
他早已醒着,也坐起來,眼中淡淡含笑:“怎麼不多睡會兒?”
晨光透過窗紙,灑落在枕上和他肩頭,西鹭恍惚地看着他,好似回到二人新婚時——他說喜歡早早醒來看她熟睡的樣子,說那話時,他眼裡滿含溫柔。
西鹭霎時回過神,面色也淡下來。
她下了床,背過身,一邊披上外衣,一邊問道:“你怎麼在我屋裡?”
瀾生道:“我擔心你半夜心痛,想過來看看,卻聽見你幾聲難受的呼叫。我喚了幾次,你未應答,遂顧不得太多,擅自推門進來,看見你渾身顫抖,口中喊着冷。”
西鹭自知有畏冷的情況,且發作時間不可預計。
即便他所言為實,西鹭也需同他言明:“你既知曉仙術,施法為我驅寒即可,怎還……”還躺下來将我摟着,與我十指緊扣!
“我将手掌貼你額頭試你的體溫,卻被你抓住不放,還一直喚我的名字。”他無辜地解釋:“你我夫妻一場,我怎好棄你不顧。”
夫妻一場……
這話恰提醒她,因自己誤以為被瀾生囚禁,一怒之下斷絕了夫妻關系。
她不禁糾結,該如何與失憶的他講清這事,視線不經意落在房間的西南角落。
那裡放着一口紅漆木箱,箱面雕着一鳳一凰,鳳口銜着玉如意,凰爪握着同心結,箱子裡邊裝的是她當年的嫁妝。
那時妖帝雖不願承認他們的婚事,卻也托路蠻蠻給她置辦了娘家的嫁妝。
婚後某一天,瀾生要求她戒酒,且語氣格外強硬。她第一次與他置氣,偏要喝個爛醉!
那時她醉得一塌糊塗,行事頗為莽撞。就将這箱嫁妝帶了回來,還說是為随時離婚做準備。
将嫁妝帶回空桑山不久,她便跟随父王去北境征伐狼族,不料受了重傷,被瀾生帶去八風嶺調養。這箱子便被她遺忘在空桑山的屋内,一落就是數十年。
縱觀近些年,她和瀾生的婚姻已然出了狀況。即便沒有這次的誤解,興許也撐不了太久。
瀾生見她久久不動,便順着她的視線,也看見了那口木箱。
三百年的記憶并非全然消失,隻是留下了自己意識覺醒後的記憶。而這事恰恰發生在他的意識覺醒不久,所以他記得很清楚。
卻不希望她記得太清。
“鹭鹭。”瀾生怕她深陷回憶,及時喚道,然後擡手拍了拍身下的床榻,一本正經地說:“天剛亮,屋外霜氣未退,我再幫你暖會兒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