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撲到了一匹戰馬前,不加思索地躍上馬背,一手猛拉缰繩,雙腿緊夾,不管不顧就朝着山道方向追去。那兩匹黑狼緊随其後,狼毛如漆,血迹濕漉漉沾了滿身,腳步雖有些踉跄,卻依舊快速緊逼。
原本圍在術赤身側的北涼軍,也順勢緊随其後形成追擊之勢。
而被割裂在主戰場後部分的北涼軍,少了主将,逐漸變得散亂起來。他們大多都是草原殘部調來增援兵力,如失了主心骨,頓時軍心動搖,秩序盡失。
陸瑤掃視戰場,心中逐漸清明。不管如何,打亂北涼軍的目的,已經達成。
她看向陳臨,說道:“你留下來。”
随後,她俯身撿起地上那柄長槍,朝着一匹戰馬行去。
神色是從未有過的決絕。
她已經失去過蕭玄一次,既然他還活着,她便不容有失,哪怕拼盡全力,也要将他帶回來。如果無法成功,倘若不行,那就戰死在一塊。
還有蘭珩舟,她也絕也不能看着他替自己去死。
“陸将軍……”陳臨在身後聲嘶力竭。
陸瑤沒有回頭。她心意已定,任何都不能再動搖她的決心。
就在此時,一隻手從旁邊屍身血海堆中伸出,死死抓住了她的腿脖。
陸瑤下意識揮動長槍,瞬間擋開了那隻從血堆中。慌亂間,垂頭一看,看到的卻是一張熟悉的臉。
心頭猛然一震,長槍脫手,她單膝跪在李老三身前,慌亂地推開他身上的屍體。
“三叔!你怎麼會在這?”
李老三面色死灰,血色挂在嘴角,染紅了半張臉。他并不應答,胸口劇烈起伏,“喉喉”喘着氣。
陸瑤這才發現一柄長槍徑直插在他胸口,她頓時心下無主,欲去扶那長槍,替他止住血流。但那血早就流幹了,隻剩下一層焦黑的痕迹
“三叔……你忍着點,來人……來人。”陸瑤試圖将李老三扶起。
可他猛地開始劇烈咳嗽,血如泉湧般噴出,陸瑤慌亂中急忙伸手去擦拭,血液粘稠而溫熱,觸及到她皮膚,更像是觸及到了無盡深淵。她淚如雨下,低聲勸道:“三叔,你忍一下……再忍一下。”
李老三眼睛漸漸失去焦點,幾乎不可覺察的搖了搖頭。隻見他緩緩擡起了他那隻形如枯槁的手,艱難地送到嘴邊。
用盡餘力,吹響了一記口哨。
兩長一短,音調沙啞,卻無比清晰、響亮。
他眼神始終沒有離開過陸瑤的臉,似要将她刻入眼裡。然後,他微微蠕動着雙唇,用最後一口氣吐出了三個字:“跟着它。”
話音未落,他眼中最後一絲光輝徹底消散,手垂了下去,重重地落在地面上。
陸瑤癱跪在李老三身旁,萬念俱灰。
卻聽一聲蒼鷹啼叫劃破長空,隻見一隻巨大蒼鷹從遠處疾飛而來,謹慎得盤旋了幾圈,然後低頭震翅俯沖而下,精準地落到了李老三的肩頭。
它那明黃色的骨爪上,仍系着一封未啟的信封,
蒼鷹停在李老三肩上,低頭凝視他片刻,從容地來回踱了幾步,目光轉向陸瑤。
仿佛是在打量,腦袋跟着左右擺了兩道,似在等候指令。
陸瑤深吸了一口氣,目光離開了李老三,擦去臉上淚,望向那隻大禽。
她伸出手。
果然,蒼鷹沒有絲毫遲疑,也将爪子伸向了她。
陸瑤取過它腳上的信,目光微凝,輕輕掃過,随後又将信原封不動地挂回它的爪上。
蒼鷹低着頭,專注地梳理着羽毛。見信再度夾回,猛地撲騰了兩下翅膀,震翅而飛。
陸瑤見狀,毫不猶豫地沖去,一躍上馬,策馬而出。
火光燃動,血色将白馬染成了紅色。
蘭珩舟被烏蘭隼架在馬上,五指黑甲深陷在他脖頸間。不知奔行了多久,身後喧嚣逐漸遠去。
烏蘭隼行徑極為詭異,并未順着大道直走。而是在半路突然偏離,帶隊繞進了密林,直奔後山陡峭岩壁而去。
方才,後山火光已經蔓延至下路,熊熊烈焰如同怒龍般吞噬山林,吞吐火舌映紅了天際。濃煙滾滾,遮天蔽日,空氣中彌漫着刺鼻的焦味。
一行人幾乎是順着山風在濃煙中摸索前行,步伐艱難,逼得幾近窒息。如此艱難,顯然是為了避開後面追行之人。
山風夾帶着火光的餘熱,撲面而來,灼熱得幾乎讓人無法忍受。
蘭珩舟卻隻覺周身冷熱交替,他冷冷開口道:“烏蘭将軍,我這血若再流下去,你這人質可就變成一具屍身了。”
烏蘭隼隻淡淡道:“不多放掉些,我怎能安心。你說是吧,珩陽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