隊伍緩緩啟動,馬蹄聲伴着晨風拂過曠野,卷起滾滾的塵土。
陸瑤一手握着缰繩,另一手牢牢護着蕭玄,目光卻忍不住再次向隊尾望去。
蘭珩舟身影,出現在她的視線之中,遠遠地跟在隊伍的最後方。
昨夜休息并未讓他恢複多少,臉色蒼白得幾乎要與袍色融為一體,眉宇間籠罩着一層揮之不去的疲憊。
兩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短暫地交彙。
那一瞬,風聲停滞,晨光穿透塵霧,落在兩人之間的虛空中。
蘭珩舟沒有什麼表情,隻是微微垂下眼簾,将所有情緒隐藏在陰影之下。
“怎麼了?”
蕭玄察覺到陸瑤動作慢了下來,輕聲開口,聲音帶着幾分虛弱與疑惑。
陸瑤低下頭,輕緩道:“沒事。”
她回過神來,手掌收緊,輕輕環在蕭玄瘦弱的腰間,感覺到他骨架單薄,心中莫名一酸。
她調整了一下披風,将他的身軀裹得更嚴實些,聲音柔和卻帶着一絲壓抑的心疼:
“有哪裡不舒服嗎?”
蕭玄搖頭,笑道:“沒有,就是還有些恍惚,不敢相信你就在身邊。”
陸瑤手臂收緊,将他護在懷中,策馬繼續向前。
風聲呼嘯,兩人沉默了片刻,直到蕭玄再次開口:“我……是怎麼回來的?”
陸瑤握着缰繩的手微微一頓,緩緩道:“是珩陽王把你救回來的。”
蕭玄眼睫輕輕顫動了一下,垂下眼簾,他沒有再追問。
兩人随後聊起了北涼局勢和梁國内外動蕩,局勢複雜而詭谲。
蕭玄微微點頭,眉頭輕蹙,似在思索什麼。
“如今,誰掌控着北涼?”
他聲音有些發緊,帶着幾分不安。
“術赤,他已經聯絡縱橫了其他草原殘部,眼下應該已經繼位了。”
蕭玄身體微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唇角緊緊抿成一條直線。
他喉結微微滾動,半晌,才艱難地問道:
“烏蘭隼呢?”
陸瑤手中握緊缰繩,指節泛白。
她以為他不願談起,如今他滿身傷痕,想必早已飽受折磨與屈辱。可她也一直避着不談,沒想到他會主動提及。
聲音不高,卻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字字灼人。
陸瑤深吸一口氣道:“你放心,我已經替你報仇了。”
蕭玄猛地擡起頭,目光微顫,眼中閃過一絲錯愕與迷茫。
“她……死了?”
那一瞬間,陸瑤沉默了。
她想起那一日,劍鋒直指烏蘭隼的咽喉,鮮血順着劍刃緩緩滑落。
可她卻停下了。
一半是因為她急于尋找蘭珩舟與蕭玄,不願在此過多糾纏。另一半,是因為烏蘭隼留了蕭玄半條命。而她心底深處,隐隐還有些許說不清的原因。
她終究沒下去手。
眼下,看見蕭玄如此,她心中隐隐泛起幾分後悔,聲音微啞:“……那沒有。”
“但你放心,她也絕不會好過的。”
蕭玄微怔,胸口像是松了一口氣般,吐出一絲氣息。
那個人……
他早已不願與她有任何瓜葛,可他同樣不願聽到她的死訊。
營火燃燒着,映紅了四周士兵疲憊臉龐。軍士們已經安營紮寨,篝火旁傳來幾句低聲的交談。
陸瑤站在營帳外,眉頭微颦。
蕭玄已經安置在軍帳内,藥香氤氲,軍醫正仔細替他換藥、包紮。
片刻後,軍醫從帳中走出,拂去手上的藥粉,臉上帶着笑意。
“蕭将軍一路上都沒被颠着,傷口沒有再次撕裂,恢複得很好。如今已經睡下了,将軍不必擔心。”
陸瑤聽到這話,肩上那道緊繃的弦終于松了下來,撩開營帳的簾子,探頭望去。
蕭玄安靜地躺在鋪好軟榻上,臉色依舊蒼白,但呼吸平穩,睡顔安甯。
應該是白天颠簸了一天,加上身體的恢複,太累了。
陸瑤看了一會兒,輕輕放下簾子,轉身朝軍醫拱手,低聲道:
“勞煩先生了。”
軍醫微微欠身,神色溫和地回道:“将軍不必多禮,這是屬下的本分。若無其他吩咐,屬下先行告退了。”
他轉身欲走,身影被夜色吞沒一半。
“先生,等等。”
陸瑤遲疑了一瞬,還是開口叫住了他。
軍醫回身,眼中帶着詢問。
“珩陽王傷勢如何了?”
軍醫神色微微一怔,随即輕歎了口氣,搖頭道:
“珩陽王的傷勢極重,尤其是肩膀那道斧傷,傷及筋骨,若不好好靜養,恐怕會留下舊疾。”
“屬下曾叮囑過他不可再動手,今日他卻依舊騎了一整天的馬。肩上傷口早已重新裂開,血漬透過紗布,外袍上都隐約可見。他這樣下去,恐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