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星沒有回答,氣氛靜默。
許久之後,魏遲才語氣生硬地開口,問:“你有廣美公主的消息嗎?”
南星語氣不變:“她很好,我們一直一起共事。”
魏遲垂眸,“你們……”
沒等魏遲問出來,南星卻是猜到了她要說什麼,立刻打斷:“等殿下成就大事,我會永遠離開京都陪伴娘去,而她獲自由之身,如願返鄉。這是……殿下承諾的。”
魏遲的眼神一頓,再次望向天空,見天空雲層遮蔽月光,隻留了幾絲縫隙允它透出。
她的聲音很輕:“你的殿下要成就怎樣的大事?”
南星這會沒有立馬回答她。
她便似自言自語。
“殿下天子之身,固然有鴻鹄之志,自是壽與天齊。不論他人所言,至少我所知的他是這樣良善愛民,合該被千古銘記、萬民愛戴。”
這回換南星疑惑發問,“……小姐不會覺得殿下用母親威脅我,心狠手辣?”
“這如何算得心狠手辣。”魏遲一笑,開玩笑似的說:“你不也心甘情願,你把他當做自己的弟弟。”
南星沒有反駁。
他沒說,其實初時他也不情願,也恨透殿下,但後來看着殿下确是信守承諾好些年,看着母親安然無恙,他才發覺,他是恨,恨這殿中的金碧輝煌太迷人眼,也恨沉沉人心辨不清明。
“小姐接下來想怎麼做?”南星問。
魏遲忽而笑着,反問:“你是來打探我的嗎?”
南星坦言:“是。”
天上雲層散開,魏遲望着逐漸明亮的月光,忽然想到,現在有什麼能讓廣美公主安穩回西域去?除非太子做了皇帝。
“無論你要知道什麼,我都不會跟你說的。”
魏遲這麼回。
于是南星很快就走了。
南星功夫高強,又對趙楚忠心,知道這些,魏遲就放心了。
而就像之前宋池說的。
皇帝,自古以來都是後宮無數,佳人萬千,她拿什麼去賭他會是那萬分之一。
她想,她可以安穩離去了。
魏遲回屋躺回床,心裡頭卻不受控想着南星對自己說的那些,想到趙楚。
太子殿下出身尊貴,文采橫溢,是當之無愧的天之驕子,宋池說他虛僞,魏遲知道,他确實虛僞,甚至機關算盡,可也知道,自古宮廷世事詭谲複雜,無法以此為背景去論本心。
她看到的他,眼眸澄澈,心性純良,她曾動心于這樣的他,僅此而已。
然後,再沒然後。
再沒往後。
他會如願登他的天子座,她也如願回她的平凡鄉。
魏遲想,他們都如願。
翌日。
魏遲醒來便先去找了蟬衣,她給了蟬衣一筆錢,讓蟬衣在這兒等着食肆的人來,又給了封信,是她連夜寫給蟬衣的心。
她昨夜躺在床上想了許久,想着,她的一切都該開始收尾了,于是,她給了蟬衣一封信,信裡寫——
我之自由,亦是你之自由。此後,山高水遠,路途迢迢,但自有相逢。
“蟬衣,賀連大帥心性不成熟,你莫要跟他計較,若不是他,我走不了,你知道的,我向來不喜歡東宮。你就在這等着,等着食肆的人來,然後帶他們去見大帥,大帥會安排好一切。”
蟬衣含淚問:“小姐不見他們?小姐要去哪?”
魏遲笑笑:“去我的天地。”
而後,魏遲去敲賀連秀的門,賀連秀沒再造次,隻是見她依舊笑意盈盈,“女俠何事?”
“……蟬衣從前不經世事,心性純良,若你真尊我一聲‘女俠’,那還拜托你多多護她。”
賀連秀稍稍一頓,未問緣由,隻問:“若我願護,護到幾時?”
魏遲道:“至她看盡人間滄桑。”
“若她一輩子都看不盡呢?”賀連秀收起笑意,望着魏遲,“女俠,世間險惡,滄桑變換,千種萬種……怎麼都看不盡的。”
“那便不看了。”
魏遲輕笑,從袖口拿出一封信,拿在手中依依不舍看了幾眼,這才交給賀連秀,“是我說錯了。那就拜托大帥,多問問她,是否看厭了這人世間,若厭了,還麻煩你将這封信交給她。”
“然後呢?”
“那都是大帥自己的選擇了。”
那封信橫在二人中間,賀連秀神情是頭一回的正經,垂眸望了這封信許久,最終,這封信被賀連秀收入衣衫之中,貼在胸口的位置。
魏遲轉身離開。
走了幾步,賀連秀語氣有些急促的再次開口:“女俠你要走了?”
魏遲停下腳步。
“還能再見到你嗎?”
“不能。”魏遲斬釘截鐵。
賀連秀不知嘟哝了一句什麼,總之魏遲隻聽見他失落的聲音:“我可以抱一抱……”
然後毫不留情打斷這句沒說完但意圖明顯的話:“不可以。”
賀連秀沒再說話了。
走出賀連秀這裡,魏遲直奔趙燧暫居的客棧。
趙燧對她是沒好臉色的。
本身皇後的事情就令他心煩至極,他畢竟還是個皇子,再不作為再沒志向,也不能忍受别人謀算到自己母親身上。
“我本身是不氣你的。”趙燧坐在座位上,端着架子,面色複雜地看着站在面前的魏遲,“你知道的,我從不過問國事,我不喜歡管這些,你是不是背叛是不是投敵,我并沒那麼在乎。”
“若我說,此事或許真與王大人有關,三皇子殿下當如何?”魏遲沒有直說自己來請罪。
其實,請罪一說,本就隻是說給别人看的。
“……你特地來找我,就隻為了說這個?”趙燧氣,氣得身體有些發抖,茶杯被他狠狠摔在地上,碎在魏遲前面。
“既然如此,你現在就讓王譽出來!不止他,還有崔辰,還有——謝慎!”
聽到謝慎的名字,魏遲猛然擡頭。
謝慎……
謝慎。
他分明是以謝乘風的身份來大漠的,怎麼……難道送信的時候,暴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