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雲度被拖到了北茫宗主峰峰頂,陪他爹喝酒。
“見隐說,你記不起從前的事了?”
殷雲度捧着酒壇子嗯了聲。
“記不起記得起都無所謂,我無意管你太多。你要去哪兒,要做什麼,都随你。”殷桓灌了一大口酒,酒液順着脖頸流下,沾濕了前襟衣物。
“爹。”殷雲度喊了他一聲:“如果有些事……我不知道該不該做,怎麼辦?”
殷桓依舊是一副滿不在意的表情:“人生多苦恰如明月,常缺難圓。世事怎得完滿,不悔已是難求。如果不知道一件事自己該不該做,那就想想如果不做會不會後悔。如果會,那就隻管去做。”
“那如果我做了的話,會被群起而攻之……”
“你以為我辛苦百年修得的這一身修為是為了什麼?”
他拿胳膊擋着眼睛,突然吊兒郎當的笑起來:“我妻早去,獨留幼子尚且年少,這世道欠我父子良多。天塌下來你爹給你頂着,我倒不知道誰敢動我兒子。我對你沒什麼要求,隻一條——”
“好好活,别死了。”
殷雲度突然覺得,他前世就算不鬧那一場,殷桓也會放他走。
他想起了前世這個人是怎麼死的——殷桓确實一己之力把天頂住了,不止是他的,還有天下蒼生萬千生靈的天,他也一并頂住了。
他深深看了殷桓一眼,忍不住道:“以後逞英雄的事少幹。”
殷桓不以為然的笑了笑:“我要是不愛逞英雄,就遇不着你娘了。”
“我剛撿到他的時候,他還是丁點兒大的一隻小鳥,看着要死不活的。我小心捧着供着把他養活了,養大了……”話音戛然而止,不知想到了什麼,殷桓不再說了。
這裡面大概涉及到了一些殷雲度所不知的往事。
年幼時隻覺得這兩個人奇怪,明明見面就要打架,卻還能有了他。
現在想來,自鳳珏繼任族長後他便再不能離開湯谷了,若殷桓不來挑事,那便是此生再難相見。
族長若一心想着往外跑自然會令族人不滿,關系不和因愛生恨是做給旁人看的,交手過招間有幾分是思念隻有他們自己才知道。
他們沒處說,都是不得已。
殷桓不作聲,隻是喝酒。殷雲度安靜陪在一旁。
末了,殷桓歎息一聲:“算了,鳥兒養大了就是要飛走的。”
他将腰間所系的錦囊解下,又将拇指上那枚碧玉扳指一并摘下交到了殷雲度手上:“錦囊裡是你涅槃的餘燼,自己收好。扳指裡是些符紙丹藥法器之類的小玩意,拿去玩吧。”
殷雲度掂着重量不對,于是解開錦囊看了眼,發現錦囊裡還有半枚玉佩。
“爹,這是做什麼的?”怎麼把玉佩跟他骨灰放一塊。
“哦哦,這個……”殷桓接過玉佩,摩挲兩下:“一個故友所托的信物,他說如果他死的早,就讓我憑這信物随便編個理由應付流雲閣那些長老,将他的孩子接走,暫且養在我膝下以避開門内争鬥,等那孩子平安長到十六歲再送回去繼承他的衣缽……”
殷雲度聽到了熟悉的宗派名,動作一滞。
殷桓看他一眼:“我與那人雖曾是舊友,但卻有些宿怨未銷,原是不想應下來的。但又看你對人家那孩子實在喜歡的緊,非抱着人不撒手,就想着給你做個伴也好……”
抱着人不撒手?殷雲度聽得頭皮發麻:“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大概是你五六歲時吧……記不太清了。”殷桓說了個模糊的時間:“他家那孩子略小你一兩歲,算來也有十八九歲了。他至今還未死,想來也不需我幫他養孩子了。”
殷雲度抓住了關鍵點,那孩子小他一兩歲現今十八九歲,那他爹這麼個算法是他而今二十歲。
那他爹嘴裡這個他五六歲時,指的也就是他涅槃後的第五六年。
他的意識醒來時身體已經二十歲了,竟忘記了涅槃後身體是要再重新一點一點長起來的。在他意識沒醒來的那些年身體竟然還能動?還會去抱着别人不放?
殷雲度打了個寒戰,原來他意識沒醒來時不是躺了二十年,而是做了二十年能跑能跳但魂魄不全的傻子嗎?
“爹……”殷雲度艱難開口:“我不太清醒的這二十年,是見人就抱嗎?”
“對啊,可你爹丢人了。”殷桓很不走心的敷衍了兩句:“好在這幾年也不亂跑亂跳了,老老實實躺那兒睡了幾年,就醒了。”
殷桓把那半枚玉佩扔給他:“我與那蠢人積怨已久,不想再見他,你尋個空閑替我把這東西還回去吧。”
并非同門同宗,卻敢将繼承人托孤給他,如果不是全然信任,恐怕是做不出的。
而把人家宗門的繼承人攬到身邊保護這種事,就相當于變相卷入了别人家的家事,如果真的積怨已久,怎麼會應下這種苦差事?
上一輩的恩怨他想不通,索性不再想。
殷雲度把那半塊玉佩收好,他原本就打算把骨灰從殷桓手裡要回來後就去流雲閣尋人,至于還玉佩,就全當是順手了。
殷桓不再說話,看起來醉得厲害。殷雲度運轉起靈力,想着要不要幫殷桓解解酒。但想想還是算了。
他可能更想多醉一會兒。
。
流雲閣現閣主他不認識,但流雲閣下任閣主他熟悉的很。
前世他被抓住時,正值流雲閣新舊閣主權利更疊,整個門派上下都在為新閣主的繼任大典奔忙。
雖然他隻有一半的鳳凰血統,但血肉依舊是煉制丹藥法器的至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