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事低調,最好不要讓外人知道你是我的徒弟。”劍尊淡淡道:“東阙君說依卦上看,你們三人在我去後定會反目。你們與我最多隻有十數年的俗世師徒情分,本尊無情道大成一生清清白白,卻不想門下不清靜……”
“看在師徒一場的份上,别讓我飛升之後晚節不保,惹人非議說我教徒無方。既然你們非要反目不可,那就關起門來自己解決,别傳到外面落人笑柄。”
岑寂聽懂了,劍尊這是早就知道他是那些個腌臜世家裡出來的,對外宣稱不收世家子為徒,也是為了掩人耳目讓人想不到她收的徒弟其實就是個地地道道的世家子。
同室操戈,兄弟阋牆。這些東西放在大門派裡都是再常見不過的事,傳出去也掀不起多大風浪。但若是惹上了世家,那就不一樣了……
世家為了給自己造勢,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它們就像白衣服上的蒼蠅屎,惡心還甩不掉。北茫劍宗這樣難得的清白門派,自然不想沾惹上世家。
至于什麼師門反目……船到橋頭自然直,日後的事日後再說。
岑寂躬身行禮:“徒兒明白。”
這次劍尊沒有擋,受了他一禮。
岑寂被人引着離開,他忍不住詢問能不能讓他先回禁閉室看看,他的同伴還在那裡。
引路的師兄卻隻是一笑,讓他稍安勿躁,劍尊大人另有安排。
岑寂下意識的回頭去看,就發現劍尊側着頭朝後說着些什麼。
她椅子後的屏風上映出一團墨色的影子,那裡似乎有人。
他沒來得及多看些什麼,因為劍尊看了過來。岑寂匆忙收回視線,低頭走出門去。
後來就是好消息,殷桓抱着隻鳥,傻樂着告訴岑寂他也被劍尊收為徒了。
岑寂見他懷裡那小鳥顔色實在漂亮,從前竟從未見過,于是問他是哪裡得的。
殷桓做賊似的左右環顧了一群,确定了周圍沒有人,才壓低了聲音小聲告訴他:“這是那天我們救下的那個小可憐,我當時剛扶他躲開人群他就呼啦一下變成隻小鳥了。我怕别人發現了會對他不利,方才就一直把他收在我神識空間裡了。”
岑寂吃了一驚,都沒顧得上問這小鳥是不是妖:“你瘋啦,你才剛剛修出金丹,神識空間能收死物都是天賦異禀,你還敢收活物?”
怪不得剛剛被他踹了一腳都沒反應,估計是人都疼得沒力氣了。
“救人一命嘛。”殷桓笑嘻嘻的:“我沒事的。”
殷桓是有些運氣在身上的,不久之後,這小鳥成了他們的小師弟。
東阙宗宗主東阙君與劍尊交好,常常攜徒弟來玩。
東阙君的徒弟姓應,名如許,是個白淨腼腆的少年人。說話總是溫聲細語的滿口君子之道,有種近乎愚蠢的天真。
幾個年輕人很快熟絡起來,幾番套話之下岑寂得知,這傻孩子原是凡人界帝王家的幼子,倒黴催的被近臣覆了國,流浪了一段時間後被東阙君撿回去做了徒弟。
“師尊他說着些什麼龍氣啊紫薇大吉啊之類的,就沖過來把我帶走了……”
幾人聽完一陣唏噓。
應如許摸摸腦袋,有點不好意思總說自己,于是換了話題:“我跟着師尊也學會了一些蔔算之術,幾位不嫌棄的話,我可以幫你們算算。”
殷桓來了精神,第一個擠過去:“算我算我!”
應如許問:“殷師兄想算什麼?”
“算……”殷桓顯然是腦袋一熱就沖過來了,根本沒想算什麼,于是笑嘻嘻胡謅了一個:“算算我有幾個孩子吧?”
應如許把他的手相看了半天,非常疑惑的皺着眉道:“我從未見過這麼怪的……”
殷桓嘻嘻哈哈:“怎麼了?”
“殷師兄命中一子,但是……”應如許組織了半天語言:“但是若有若無的……一會兒死一會兒活?”
“啊?”殷桓傻了眼。
“不對不對,是我出問題了嗎?”應如許自我懷疑了一會兒,大概是想換個其他人找找自信,于是又對一旁的鳳珏道:“鳳珏師兄,能給我看看你的手嗎?”
鳳珏問:“左手右手?”
“左手便可。”
鳳珏把手裡的果子換到右手,依言把左手遞過去。
應如許蹙着眉看了半天,木着臉自言自語:“怎麼會……怎麼也時有時無的。”
“啊!我知道了!”應如許一拍手,像是突然想通了什麼:“你們倆個的孩子是同一個,這樣就解釋的通啦!”
“噗——”殷桓先是一愣,然後捂着肚子大笑起來:“小師弟和我都是男子怎麼生得出來啊,小應你師尊給你看的盜版書嗎哈哈哈哈……”
應如許漲紅了臉,也意識到了不對:“我……呃……”
岑寂撸起袖子朝他伸出手:“别管他,他這人不知道出生時哪一根筋沒搭對,别拿看正常人的法子看他。要不然看看我的?”
“不,不了……”應如許紅着臉搖頭後退,像是怕自己又失誤:“大概是我學藝不精,我們換個别的法子吧,六爻怎麼樣?”
岑寂點頭:“也好。”
應如許掏出龜甲和銅錢:“岑師兄想算什麼?”
岑寂不知怎麼就想起了自己入門那天劍尊的話,于是鬼使神差的,他說:“就算算我們的師門關系吧。”
應如許笑起來:“岑師兄給我放海呢,貴派的師門關系,哪裡還需要算?”
雖然這麼說,但他還是聚精會神搖動起龜殼來。
就在此時,晴朗白日忽然響起一聲悶雷。衆人齊齊朝天邊看去,再回過頭來就發現應如許的銅錢撒了一地,龜殼碎裂,而他本人臉色慘白難看。
“應師弟……”殷桓離他最近,于是幫他把銅錢撿起來遞過去:“沒事吧?”
應如許白着臉看看他,又看看其他幾人,強笑着搖了搖頭。
眼下這場面,任是誰看了都知道不吉利,于是鳳珏出來不太熟練的打圓場道:“今日可能不适合蔔算,不如去賞花?”
“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岑寂也調侃幾句:“正好讓東阙君給你換新的。”
“好。”大概是前幾次的失誤讓應如許有了些理由勸自己這次也是失誤,他努力壓下心底的不安:“我們去賞花。”
少年人每日都有新奇事可做,這事很快便被他們抛之腦後。
直到多年之後回憶起來,一樁樁一件件,都一一應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