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裡沒有開燈。
昏昏沉沉的視線裡,男人像藝術館供人觀賞的雕塑一動不動。
宋青柏并沒有回學校,還是那身西裝,除去了外套,同色的咖色西裝馬甲裹着一件棕榈色的襯衫,棕色的領帶被領帶夾固定在前襟。
或許是覺得束縛,他擡手将領帶從領帶夾中抽出,右手食指一勾,這條深棕色的領帶就落在了身旁。
褪去了欺騙性的外套,熨帖包裹的薄襯衫透露出男人的攻擊性。
男人雙肘撐在膝頭,上半身前傾。他的肩膀很寬,胸腔也很厚,斜方肌因為雙肩的收束鼓起,合身的西裝勾勒出肌肉的走向。
坐在沙發床上,保持着這個姿勢不知道往前看了多久,他忽然低了頭。
這個位置是過去兩年來,他待得最多的地方。
除了不可推拒的工作之外,他幾乎将自己限制在了這間不算大的房間裡,在床邊這張沙發床上。
工作上的事還曆曆在目,白榆時不時擔心望向他的眼、身邊同事若有若無的擔心,即便宋青柏自覺自己和從前沒有太大區别,在他身邊的人還是會看他眼色講話。
坐久發麻僵硬的肌肉驅使他換個姿勢,宋青柏略微一動腿,拖鞋上那隻刻意被忽略的卡通狗映入眼簾。
灰色的被毛,白色的腹毛。
Tramp,是他的鞋上這隻卡通狗的名字。
這間房門外玄關處的鞋櫃裡,放着另一雙印着卡通可卡犬的拖鞋。
可卡犬名為Lady,和Tramp是一起被影片《Lady and the Tramp》創造的角色。
印象裡那隻大眼睛的卡通小狗總是在他身邊走來走去,配着他的拖鞋一起,就像Lady和Tramp在現實中的戀愛約會。
隻是現在,Lady已經很久沒有離開那個櫃子,一扇櫃門,隔開了兩隻小狗的思念與愛戀。
從前不曾覺得,宋青柏現在隻覺得腳上這隻卡通狗滿臉苦相,輕輕地空氣中傳來一聲輕歎。
這部影片有一個中文譯名,叫《小姐與流浪漢》。
他一個完人,現在倒是和這隻灰色小狗一樣,也成為無處可依的流浪漢了。
坐下來後就被扔在一旁的手機突然振動,是學校裡通知例行檢查的通知,宋青柏簡單掃了幾眼從沙發床上站起,毫無造型的領帶被他和手機捏在一起。
他往前兩步,手扶着床頭,鄭重而小心地彎下腰去,怕驚動似的落了一吻。
床上是一隻靈缇,非人形态的非完人,正靜靜地睡在床上,四周圍滿了不停運作的儀器。
那隻流浪漢一定很想小姐,宋青柏定定凝視了兩秒靈缇胸腔幾不可察的起伏,壓下眼底的情緒,才邊轉身邊系上領帶離開。
!
紐貝睜開眼。
剛剛不是還在車上。
收起慌張,紐貝開始細心觀察面前的環境。
這是個陌生的房間,面前不遠處是書桌、羅列了一整面牆書的書櫃,他識字不多,隻隐約看到上面有寫“法律”的字樣。書櫃被一張沙發床擋着,紐貝沒錯過那張床上的褶皺。
看起來有其他生物存在過這間房間裡,已經迅速打量過一周的紐貝得出結論。
整個房間裡,最讓人矚目的就是書櫃旁另面牆上的畫框。畫裡的事物很簡單,是成群的山巒,高聳入雲,巍峨壯麗,不同程度的青色落在紙上疊成眼底的驚豔。
紐貝不由得多看了兩秒,但下一秒,他意識到這似乎是個不太禮貌的舉動,不管這裡有沒有人,他好像都不該這樣放肆盯着别人的東西。
紐貝将心思放回到自己身上。
他盤在床上,身下是遠比教管所舒适的床褥。曾經無數次向天上望去的雲朵,如果能被做成床褥,想來和身下的别無二緻。
紐貝悄悄地,臉頰蹭上身下的床褥。
牽一發而動全身,這麼一個簡單的動作還沒讓他有機會細細感受床褥的柔軟,不同程度的疼痛接踵而至,從陳舊的肩膀四散開來,恍惚中,紐貝覺得自己的胸腰似乎都連在一起作痛。
喘氣的呼吸聲在空曠的房間裡是那樣清晰,仿佛風吹過袋子,呼呼哧哧。
這是怎麼回事?
紐貝甩甩頭,試圖從痛苦中逃離。
“啪嗒。”
什麼東西掉在地上的聲音。
他這才回神,看到一直以來被忽略的近在身前的各種設備,大大的,圍在床頭,用白色的線子将他牽在中間。
他生病了嗎?
紐貝對這些儀器的認知全都來自過去前主人家的電視,他知道隻有生病的人才會需要這些東西。
好像睡了一覺,發生了很多事情。
現下的屋子裡空無一人,幹淨程度卻不像無人照看,紐貝知道自己的疑惑暫時得不到解答,他彎下身子去,努力平息來自身體各處的疼痛。
疼着疼着,困意附着在微阖的眼皮上少頃席卷全身,拽着紐貝陷入沉睡。
“……可是……掉了。”
不算太好的聽力讓紐貝聽不出身邊嘈雜噪音的細節,隻隐約聽出似乎是有兩個人的聲音。
發生什麼了?
紐貝撐開眼皮,試着去看發生了什麼。
在眼皮還未睜開的模糊視線裡,他看到有人向他走來。
是宋青柏,記憶的最後他似乎正坐在這位新主人身邊。
新主人眼底不可忽視的猩紅讓紐貝暗暗心驚。
身邊的設備和精緻的房間都有了來源,紐貝努力伸長脖頸兒,鼻尖拱到新主人遞過來的手心,輕輕蹭了蹭。
抱歉,給你添麻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