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木垂眼,又得見那靈魅動人的笑意,他忽然就不忍再拒絕,但心裡時刻提神,要護好她。
羅家的陰婚定在了九月十五這天,日期一定,消息傳遍整個杙城,滿城嘩然。幸得兩家都達成共識,沒引起什麼禍端,但也成了閑人的飯後談資。
日落之時的天氣變得十分沉悶,城中河流上各處飛着許多蜻蜓,或高或低。本是中旬圓月時,杙城的天空卻是烏雲密布,天色越來越暗直至與墨色融為一體。
有人悄然躍步,跳到了二樓。
“我今晚就行動,不能再等了。”白蔹沒有回頭也知道來人,她看着遠處向城外出發的隊伍,目光泠泠。
身後人笑道:“早該動手了。”
白蔹轉頭,這人一身黑色長袍,帶着面具,還是一如以往多次的神秘,他身上有濃重的殺戮氣息,但她絲毫不懼,回過頭後又問:“我能問你的目的嗎?”
他語氣冰冷:“不該打聽的别打聽。”
頃刻間,狂風大作然後落了雨,雨滴越來越大,将過道的月桂打得稀爛又被過往家丁無情的踩在腳底。白蔹出神間,神秘人已經走了。
陰婚這邊不太順利,空寂的山裡隻有噼噼啪啪的雨滴聲,為這濃重的夜色更添了幾分所有人都臉色陰沉,因為手端一鬥米的神婆已經汗如雨下。明明兩手因長時間端着已經發抖,但她仍費力地擡高,舉過頭頂,嘴裡念叨有詞。
為神婆撐傘的人也有些撐不住了,冷風吹得她手指發木。她在跟趙小姐靈魂交流,一鬥米上用一方紅布蓋着,若對方同意,一粒米會立起,但這次已經是第三次了,仍沒有回應。正當神婆準備再來一次時,手上突然無力,升籮傾斜了一地白米。
羅崇剛急切地問道:“怎麼回事?”
神婆也算曆經風霜的人,即便也遇到過各種突發情況,但這次卻是她最懼怕的一次。試了那麼多次還是無用,最後她隻能放棄,對羅家深表歉意:“這次是趙小姐本人不同意。”
“不同意?怎麼會?”羅崇剛一臉不解,但身為當事人之一的女方不願,這場陰婚就沒繼續的必要,若強行掘墳,怕是會招惹未知的事端。
神婆沒再多說什麼,她向羅崇剛辭别後步履闌珊地離開。羅崇剛愣在原地直到遠處呼聲将他驚醒:“少爺!少夫人不知怎麼突然一人馭馬去了山中私宅,還不讓跟着!下這麼大的雨,小的怕少夫人有危險特來禀告。”
羅崇剛猛然回神,驚愕地睜大眼睛,是驚吓還是害怕,旁人猜不透。他看着病恹恹的樣子,卻能輕松一躍上馬,這下輪到下人錯愕。
他二話不說直奔私宅方向去,馬蹄聲隐入雨聲裡,隔遠了直至聽不見。
“什麼?白蔹這個時候去私宅做什麼?”事情發展出乎荀木的意料,他派人私下關注白蔹,卻沒想到對方這時候選擇去山上私宅。
“目的不知,但白蔹前腳走,羅崇剛那邊陰婚失敗後也騎馬去了私宅。”程旭回道。
荀木抓住了重點,問道:“騎馬?确定沒看錯?”
“确定沒看錯。”
羅崇剛與荀木當初因殿試而結識,兩人雖談不上有摯友那般深厚的友情,但也算是言語投機,所以在後來羅崇剛娶親時,他依舊千裡迢迢給荀木送來請柬。這次他弟弟出事,荀木仍以好友身份出席這場葬禮。
荀木知道羅崇剛為了娶到白蔹費了多少心思,也親眼見過他們大婚時的溫情相視,他還贊歎過他的感情的炙熱。可僅是半載沒見,荀木卻覺得許多東西都變了,似乎弟弟的死是個導火索,他們的矛盾變多。
可為什麼導火索會是羅崇正呢?夫妻倆的感情與外人何幹?荀木起初不明白,直到看到羅崇剛看向白蔹的眼神,隻有委屈和悲傷。這樣的眼神,在他們大婚時,荀木曾在另一個人眼裡見過,羅崇正。
荀木經常查案,善于觀察人面,所以即便羅崇正僞裝得再好,也被他捕捉過這個眼神,當時覺得驚詫、有趣,最後選擇緘默于口。加上後來羅崇剛夫妻也是在羅崇正出事後感情變差,白蔹看羅崇剛的時候,恨意和漠然交織。羅家提出給羅崇正配陰婚,白蔹反應過大,荀木就更加确定了。
現在的羅崇剛并不是數月前與白蔹成親的羅崇剛,下葬不久的羅崇正也并非那個桀骜不馴的弟弟,真正死的人,才是羅崇剛。
不然怎麼會拖着孱弱的身子騎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