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誰将案發現場處理幹淨的?”荀木問程旭。
“是知縣,他竟然如此膽大,敢私自隐瞞此事,說是趕到時候,就讓人處理了現場,并把屍體埋到城外亂葬崗,但不知道為什麼屍體會出現在林府門口。”
“能把當年縱火案給瞞下來他便膽子足夠大,這件事後面再算。”荀木接過皂莢給時柒抹手,又為她淨手,從手掌到手心,他為她洗了好幾次,又給她洗了面紗和手衣,給她整理小箱子。
從始至終他都沒說什麼關懷的話,但每一個行動都在關懷她。
時柒意外地能看懂他的意思,她擡手摸他的臉被大手握住,湊到嘴邊親了親,眼神裡是毫不掩飾地心疼。
“荀木,我沒事兒。”
“害怕嗎?”若不是生活所迫怎麼會選擇走這條路,在你一開始接觸這些東西的時候,是不是很害怕?
害怕嗎?這是這些年來,第一個人以心疼而不是好奇的角度問她這個問題。時柒不由得想起小時候,因為害怕被父母抓着和屍體關了一夜的事,那時候她才四歲。她從沒有怪過父母,這是時家需要傳承的東西,再者,這份職業她做着也樂在其中。
“已經不害怕了。”時柒如實答道,隻是不知眼角竟有些濕潤。
荀木什麼都沒再說,拇指為她拭去淚珠,安息之時,他躺在她身後,将她擁入懷裡,将頭靠在她肩膀,呼吸全都灑在她頸側,直到懷裡的人睡去他才再她耳邊落下一個輕柔的吻。
“晚安,我的夫人。”
有荀木陪伴的兩個晚上,時柒意外地不再認床,能睡得很好,隻是這次醒來,荀木已不在身旁,倒是一個客棧的丫頭在門口候着,她見到時柒又笑又熱情地說道:“姑娘您醒了,城南的巷子像迷宮似的,大人怕您找不到,故大人吩咐我在此候着,說是等您醒了,吃了早膳之後我帶您去城南尋他。”
“好,有勞了。”時柒應着。
約莫一刻鐘,時柒在丫頭地帶領下來到荀木所在之處,是置于小巷裡的一戶人家,每條巷子并不寬,擡頭往前看隻能看到錯落有緻地一排排屋檐,拐了幾個彎才找到目的地,竟是扶栀的家。家裡并不大,甚至都比不上這城裡最普通的家,是一處老房子,牆壁的裂痕已爬上門窗,屋裡的陳設也很簡單,沒有什麼花飾瓷瓶,倒是收拾得幹幹淨淨。
“大人,當時的情況就是這樣。”
時柒剛踏進門恰好聽見那個熟悉的少年的聲音,荀木見來人,一臉嚴肅瞬間轉為溫和,他上前去牽她,道:“你來了。”
“嗯。”時柒一邊應着一邊看向姐弟兩,言恪一臉委屈,而一旁的扶栀則是滿眼是淚,想來是問道那些滅門慘案了。時柒移開眼,問荀木:“怎麼樣?有收獲嗎?”
荀木搖搖頭,轉身對扶栀辭别,正要走時時柒卻停下了腳步,轉頭看向座椅上的人,屋裡僅有的陽光落在她手邊,光與暗相隔一線生出一股绮麗的美感,但一看她眼睛,就覺得這美感多了許多哀傷。
時柒猶豫一瞬,問出了自己所困惑的問題:“扶栀姑娘,為什麼還選擇留在這裡?”
遭遇家變又在城中過得艱難,既如此,換個地方說不定能忘記這些過往能重新開始呢。
因着光亮,時柒能清晰地看見她眼中有望眼欲穿的傷感,仿若春風拂柳,很輕很淡,她比劃着手表示:我在等一個人。
時柒以為她會說,在等滅門案的真相亦或是珞城裡不能離城的謠言,沒想到會是這個答案。
“等到了嗎?”時柒脫口而出,一瞬又轉念明了,等到了就不必是這番神情了,“抱歉,我能問問這人是你什麼人嗎?”
扶栀垂眼,神情落寞,像是不想再提起。
一旁的言恪見此替她回答:“大人和姑娘有事就問我吧,姐姐不便回答,她的事我基本都知道,請你們别再為難她。這人曾是扶家的家丁,後來與姐姐……相戀,但扶家是斷不會成全的,他被趕出扶家直到火災發生也再也沒見到他。”
時柒順着少年的聲音看了過去,少年意氣風發,眼裡滿是熱情,還有在意,對他姐姐的在意,因為實在年輕,那滿眼的歡喜不懂掩飾,任誰看了都明了幾分。
時柒也不多說,轉身告别。
出了巷子時柒才說:“提到的那個人,怕是也有嫌疑。”
“嗯,嫌疑很大。”荀木贊同道。
同人不同命,有人出生便是錦衣玉食,有人卻是落魄無所歸。
尚在豆蔻之年的扶栀隻因一時良善之心,不計貧富落差,救助言恪于饑寒交迫之境。後來言恪慢慢長大了些,開始白天做活打零工晚上挑燈夜讀,考上了鄉試,那一年,扶家遭遇大火,是言恪從火場中将扶栀救出來的,自那以後,他們之間以姐弟相稱,這個住所也是言恪早年間用賺的銀兩盤下的住所。
之後他再去參加會試,但會試卻落榜了。扶栀身為扶家小姐,自小就是啞者不能說話,但繡得一手極好的繡品,家裡出事後她便操着這手藝,做工換取銀兩過活。
時柒聽完又歎:“又是個可憐人。”
然後被荀木摸了摸眉頭,輕聲安撫道:“别歎氣,想多了容易頭疼。”
時柒嫣然一笑,然後抓着他的手,指尖撫摸着他掌心的紋路,每條線都細長明晰,摸着不糙很順滑。見她如此入神,荀木彎腰,悠然地笑道:“這麼喜歡?牽了這輩子可不能放開了。”
“不放。”時柒說着突然被攬腰跌入他懷裡,抱着她的人喜逐顔開,将她勒得很緊像是要揉進身體裡,好一會兒了他才放開。
“我得去縣衙一趟,跟我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