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木做了一個夢,夢裡他被剜心後分了屍,手腳将斷不斷,被仍到萬人坑裡。這裡可真靜啊,靜到聽不到自己的心跳聲,耳邊風吹的呼呼聲讓他感覺自己像荒野山中的孤魂。雪花逐漸飄落,他躺在那,周身疼痛動彈不得,隻能睜着眼承受着雪花的洗禮,他不能閉眼,他要等她來,他知道她會來。
可困意偏偏洶湧而來,他有些撐不住了,視線越來越模糊即将昏睡的時候,一片雪花落進他眼中,一股冰涼刺激他,他猛的睜眼,看到了淚眼婆娑的她。他是第一次見她如此傷心,想擡手為她擦淚卻無論怎麼都使不上勁。
“柒……”
時柒真沒想到,她真的将他喚回來了,啜泣着說:“你真的醒了,我帶你回家。”
轉頭去喊護衛,護衛聽到找到人連忙讓人背着荀木下山。快馬加鞭地趕回,回到荀府時,衆人都沒睡,知道荀木還活着時都激動不已。立馬差人去喊全城最好的大夫,因為失血過多結果不容樂觀。
時柒作為連線師,向來隻縫死人,但這次她破了例,因為荀木的屍身不完整,靈魂也缺了一處,需要連起來。若能在他氣斷之前修補完成說明還有希望,若是魂走燈滅,哪怕修補好魂魄,人也歸西去。
她這次很謹慎,用了最古老的辦法,擇一間黑屋,在荀木前點了三炷香,若三炷香能順順利利地同時燃燼便罷了,若是意外地熄滅超過三次,則無論如何都不能繼續了。将人全部遣走,屋子裡隻剩他們兩個人。
姜柏胥利用蠱術強行為他續了命,時間不久也能撐個幾個時辰。
“好好休息一會兒,等你醒來就好了。”時柒垂着眼溫柔地看他,彎腰親了親他有些幹涸的唇,然後準備用銀針紮他睡穴。
荀木拒絕了,眼含深情地看着她,說道:“我不需要休息,就這麼讓我多看看你吧,和你分開這段時間,我很想你。”
時柒眼睛微顫,眼中又開始起霧,雖面上看似平靜心髒卻絞疼,她說:“這樣會很疼的。”
“我不怕。”
時柒深深看他一眼,不再拒絕,開始手中活。說來可笑,時柒從沒想過,自己手中的線終有一天會縫補自己愛人的屍身。她做得極為認真,一針一線縫得仔細,線入血肉又隐于血肉,不見一點縫合的印迹。
荀木也不說話,就這麼看着她,每一眼都飽含深情似乎要永遠銘記。看她的時候都忘了疼痛,全程也沒有喊疼。
行至過半,不知哪來的風吹滅了一柱香,時柒從容鎮靜地重新點燃後檢查了門窗,确定無誤後又繼續。不過一會兒,另一炷香又被吹滅,她開始有些惴惴不安,點了幾次才點燃。因這兩次意外,她已經有些心神不甯了,穿針的手都開始顫抖,荀木看在眼裡,剛縫合好的心髒都在扯着疼。
“柒柒,沒關系,不用害怕。”
時柒朝他扯出牽強的笑,還差幾針就完成了,她加快了速度,可就在最後一針勾完準備收線時,中間那一炷香也滅了。
沒有緣由,像是天意注定。
時柒這次沒有去點香,隻是安靜地垂着頭繼續收線,可收着收着荀木就感覺自己手臂落下一股濕意,身旁的人肩都在不停顫抖,是無力又心灰的絕望。
“柒柒……”
“對……對不起……”她還是沒有做到,空存了希望。
“沒關系,你已經做得夠好了。”荀木的手能活動了,但是很僵硬,他緩緩擡起哪怕傷口炸裂留了血也要摸摸她。
時柒沒再忍住,趴在他身上哭了很久。
風停的時候天已亮透,丫鬟們開始清掃着庭院過道上的雪,檐下的臘梅終于被壓斷了枝條,連花苞都難以幸免。時柒站在門口,目光想越過高牆抵達遠山高峰,可入眼簾的,隻是一道紅牆。
天氣嚴寒,蘇素從廚房端了姜湯過來,見她神情黯然便跟她說說話:“時柒,我們都知道你盡力了,這算是霜陽的命吧,你也别太難過了,弟弟他想來也希望你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