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這話,他掀起半阖着的眼皮,望了過來。
她像是陷入了某種回憶裡,自顧自地說了下去:“那時候還是我幫你們娘親接生的。人妖混血本就是逆天而行,你們娘親當時還受了傷,我是用盡了手段,最後實在是沒有辦法了,用了我碧波宗的聖藥才讓你們得以降生。”
“那時候你就像一隻瘦巴的小猴子一樣。”
姬沉淵對她所說的之事毫不意外。畢竟那時林妙兒是修界第一醫修,母尊找上她是情理之中。
他放開手臂,走到床榻前,緩緩蹲下身體,直到他看見林妙兒灰蒙蒙的眼睛,才意識到她的五感正在逐漸衰退。
天人五衰,精氣四溢。再無挽回之地,神仙大佛也救不了她。
姬沉淵抿了抿唇,突然有了一絲淡淡的悲戚。
他沉默片刻,開口,“你想要吾做什麼。”
林妙兒一笑,這孩子和他的母親一樣敏銳,便單刀直入道:“我要你幫我護住碧波宗。”
姬沉淵沒說話。
林妙兒視野徹底變得黑暗,她沒有絲毫驚慌,聲音依舊平穩溫和,像是在和小輩唠家常般,“說起來你和我們家啼兒還有婚約呢。”
“婚約?”姬沉淵盯着她,眼睛微微眯起,“吾可聽說貴宗大弟子是與那青雲宗首席從小就定下婚約的,怎麼又變成與吾有了婚約呢。”
林妙兒耐心的解釋,“當時我還未收徒,你母親隻說是腹中孩子與我未來收的第一個弟子結姻,卻沒說是哪個孩子。若真要細究,你是雙胎中的哥哥,這樁婚事怎麼都該落你頭上。”
她道:“有此淵源,我們說到底還是一家人。”
原來這樁婚事是母尊與林妙兒定下的,他還當是那個男人……
姬沉淵愣住了,瞳孔微微放大,有些意外。
如果按照林妙兒此話來說,倒也沒錯。
隻是這忽然多出了一個未婚妻,姬沉淵很不習慣。他不自覺地聯想到了姜應啼,心情有些複雜。
如果要當他的妻子的話……
姬沉淵眉頭逐漸緊鎖,陷入了思考。
……她還需努力。
遲遲沒等到回應,林妙兒開口詢問道:“如何?”
姬沉淵這才回神,他心煩意亂的,一瞬間總覺得哪裡不太自在。沒說行,也沒說不行。
沉默到就在林妙兒都不抱希望了的時候,沉穩的男聲忽然在房間中響起。
姬沉淵站起身來,“三年,就三年。”
林妙兒輕輕歎息,而後釋然一笑,“好。”
姬沉淵張了張口,似乎還想再問些什麼。
“你們在聊什麼?”
就在這時,姜應啼三人破門而入,走進床榻。姬沉淵側身與她們錯過,在經過時姜應啼朝他瞥了眼,還有些不解,師尊怎麼與他聊起來了?
最前方的淮知扶起了林妙兒,“來,師尊吃藥。”
姜應啼的注意力瞬間轉移到了師尊身上,三人一人扶身,一人送藥,一人喂水,麻溜地把藥給林妙兒服下了。
待她再回頭時,姬沉淵站的位置已經空無一人了。
許是随意搭話了幾句吧。
姜應啼将這個小小的插曲抛到了腦後。
喂完藥後,三人圍坐在林妙兒床榻前,滔滔不絕地說着自己這段時日的所見所聞,三人争先恐後地,像三隻叽叽喳喳的小麻雀,生怕自己一個落後以後再也沒機會說了。
林妙兒握着她們的手,含笑聽着,若是換做往日她早就将這些吵鬧的家夥丢出去了,吵吵嚷嚷的影響她鑽研古本醫書。
可今日卻覺得很動聽。
從前她總覺得那些藥草苗兒與藥理是世界上最美妙的東西了,醫者與時辰賽跑,與地府奪人,濟世救人,懸壺濟世,簡直是天賜的神術。
如今……
心頭的暖流讓這幅殘病的身軀有了片刻的慰籍。
林妙兒緩緩閉上雙眼。
——如今她倒覺得這三個小家夥也很可愛,很美妙。
她是笑着走的。
再多的金丹也無法再讓她的生命停留。
碧波宗宗主,修真界第一醫仙,“妙手回春”林妙兒阖然仙逝。
三人撲倒在林妙兒懷裡,肩膀劇烈的顫抖着,水流一樣的淚把她身前的被褥都洇濕了。
悲傷瞬間充斥整個房間。
屋外,感應到林妙兒的氣息沒有了的姬沉淵也默默閉上了雙眼,為一位濟世救人無數,甚至是救過他的尊者默哀。
忽地,他睜開赤紅的瞳孔,扭頭看着山頭外某處,瞳孔變成了野獸般的豎瞳,目盡千裡,山底下的場景一覽無遺。
環視一周後瞳孔重新變回了原樣,他輕嗤一聲,嘴角勾起漠視的弧度,不屑地轉身走了,回他在碧波宗的房間。
短暫的痛哭後三人很快振作起來,她們換上了純白的孝服,眼眶通紅,卻沒有掉下一滴眼淚,面色冷毅地望着遠處。
——————屬于一界宗主的特殊星辰隕落,有數道氣息從四面八方而來,幾道強悍的氣息從三方而來,似要将這個剛死了母狼渾身是寶的小狼崽拆之入腹。
來者不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