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夜韓千君便收拾了幾身衣裳放進了箱籠,次日照舊翻牆不誤,先去集市買了一對碗筷,一套紫砂茶杯,一床暖和的褥子,等到了私塾,比往日要晚,辛公子不在屋裡,應該還在上課。
韓千君沒敢再去打擾,買來的這些東西,自有她的小算盤,從此以後無論是他吃飯,喝茶,還是睡覺,都能想到自己了。
把碗筷和茶杯洗幹淨放好、又鋪好了被褥,最後把自己的一箱子衣物放在了辛公子的衣櫥旁,退後幾步瞧着一高一矮的兩個箱櫃,很滿意。
如此一點點地布置下去,這間屋子早晚會被她的痕迹占滿。
正沉浸在自己的盤算之中,一位學子立在門口,輕聲喊道:“韓姐姐,辛先生讓我來帶姐姐去麥地。”
見是那位剛滿六歲的小豆丁,韓千君笑着走過去,摸了摸他的頭,“謝謝小小蘿蔔。”
小娃疑惑了一陣,半路上還是沒忍住,問她:“為何是小小蘿蔔?”私塾内有了叫他小圓子,小崽子,小屁孩,一個‘小’字已經夠小了,為何還要兩個。
韓千君戳了一下他頭上的發髻,解釋道:“因為姐姐已經認識一個小蘿蔔的人了,你比她小,就是小小蘿蔔了。”
小娃不喜歡這個名字,糾正道:“韓姐姐還是叫我小圓子吧,圓子是我的名字。”
貴妃娘娘不是個良善之輩,捏了一把他的臉,“可是你一點都不圓啊?”
小圓子:......
前院的那片油菜花一直延伸到後院菜田,短短十來日黃色的花骨朵已消失大半,長出了長長的豆角,成片擋住了視線,韓千君跟着小圓子走到跟前了,才看到麥地裡蹲滿了人。
辛公子也在,一身青袍,下擺撈起紮在腰間,露出底下黑色的褲腿,手裡握住一把鐮刀,正彎腰同一幫學子割着麥子...
韓千君:......
俊還是俊的。
國公府上的幾位公子昨夜還在晚宴上談論誰家釀造的麥子酒好喝,她的辛公子卻在這兒割稻子,憑什麼呢?
“辛先生,韓姐姐來了。”小圓子沖麥地裡的人喚了一聲,指着隔了一條小水溝的田坎同她道,“韓姐姐躍過去就是了。”
躍什麼?
誰說她要下田了?
身後的鳴春比她更緊張,忙阻攔道:“奴婢去搬張墩子來,娘子坐在這兒瞧。”
麥地裡的人被小圓子那一聲喊,個個都瞧了過來,辛公子也緩緩直起身,擡頭看向她。
“辛公子。”韓千君沖他揮了揮手,手腕上那條天藍色的腕帶留了一截在外,随着她的動作飄舞在半空,格外搶眼。
今日她特意穿了一身便裝,隻為洗菜更方便,沒想到辛公子不做飯,換成了下田割麥子,這個她可能幫不上忙,站在這兒看看好了。
“韓姐姐跟着我學,跳。”身旁的小小圓說完突然一躍,那雙小短腿也不知道是怎麼蹦出去的,輕松地落在了麥地裡,回頭還誠邀韓千君,“瞧,我才六歲呢,都跨過來了,韓姐姐不會摔的。”
韓千君:......
小屁孩,看不起誰呢,道她沒翻過牆,她是在害怕跳不過去嗎?
“娘子!”鳴春來不及阻止,韓千君已提起裙擺,跨出了一大步,穩穩地落在了麥地裡,雙腳腳尖踮起來,不再動了。
麥稈子下全是軟綿綿的泥土,而且麥稈都被踩爛了,适才她那一撲騰,塵屑濺起來已黏在了她雪白的繡鞋上。
小圓子還在一旁不斷地鼓舞她,“韓姐姐,田裡都是土,不髒的。”
小屁孩懂什麼,曾經的她一塵不染,再不閉嘴,信不信姐姐賜你一杯說不出話的水,人已經下來了,總不至于再爬回去,韓千君不知道該往哪兒走,手提裙擺,拼命踮起腳後跟,面上的笑容仍在,内心早已崩潰,不住地呐喊,“救命...”
辛公子似乎聽到了她的呼喚,從前方走來,手裡抱着一大把幹草,鋪在了她跟前的麥地上,“坐上面,别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