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千君下意識道:“糠。”
“嗯?”
韓千君一面從地上爬起來,一面道:“我們祖上也有窮的時候,聽我父親說,兒時曾曆過天災,日日吃糠,好不容易才度過那段艱難的日子。”
這話國公爺在她和幾位公子耳朵跟前念叨了幾十年,沒有一個聽進去,若是知道他的寶貝女兒竟然把他的話原封不動地轉述給了旁人,怕是要感動到落淚。
麥田内全是土塊,凹凸不平,韓千君剛起來,腳下沒站穩又跌了回去,這回手掌結結實實撐在了身後的泥土中。
韓千君:......
不遠處的小圓子吓了一跳,“韓姐姐.....”
别叫了,她髒了。
正掙紮爬起來,身前的太陽光線的被一道陰影擋下,辛澤淵蹲在了她身旁,先一步拉過了她那隻陷在泥土内的手,看到她手腕上那條被染污的天藍色腕帶時,并沒質問她為何不還,手指輕輕地攤開她掌心,替她拂去上面的泥土。
韓千君愣住。
辛澤淵擡眸問她:“疼嗎?”
沒想到她心心念念惦記的牽手,會以這樣的方式被滿足,和韓千君想象中的不一樣,辛先生剛割過麥子,指腹略帶粗糙,被他拂過的掌心一陣酥癢,沒有她以為的霸道占有,也沒有十指相扣的爛漫,可就是這樣緩緩的碰觸,卻讓她心頭一瞬放空,隻想依賴着他,韓千君想搖頭說不疼,又舍不得好不容易才盼來的溫存,裝模作樣地皺了緊眉頭,“疼。”
拙劣的演技,一眼就被看穿。
但辛公子是個善良的人,并沒有揭穿她,還從她身後拉過她另外一隻手,繼續拂着泥土,“吃雞。”
韓千君看着他的臉入了神,“啊?”
辛澤淵動作慢下來,近距離盯着她那雙放肆的眼睛,問道:“午食吃雞,吳媪做好了,可以嗎?”
當然可以。
韓千君點頭,能給她一口吃的就行。
扒幹淨了泥土,辛公子牽着她的手走出了麥田。
摔了一跤,但換來了牽小手,很值得。
辛公子的手果然很寬,被他覆蓋住的手背陣陣暖意傳來,韓千君勾起拇指,趁機摸了摸他的指關節,單摸似乎還不夠,在那骨節上輕輕一按,能感覺到如小峰一般的骨節在她指腹下劃過,還欲再來一回,便被對方的手掌捏在了五指山内,動彈不得。
走出田坎,辛公子才松開了她。
麥田裡一滾,她身上的衣裙早已髒污,鳴春見她還想繼續占人便宜,趕緊把人拉走,領她先回了院子更衣。
—
今日學堂收割麥子,吳媪同夥房的另外兩個老妪一早便準備午飯,等韓千君換好衣裳趕過去,桌子都擺好了,搭在了油菜田邊上的院子裡,好幾張長桌相拼,連成長長一排。
辛公子坐在首位,對面的位置留給了韓千君,其餘的學子按照學齡大小依次往下坐。
韓千君入座後,目光不自覺地落在了對面的那雙手上。
辛公子已淨了手,又恢複成了往日的白皙,修長的手指彷佛從未占過半點泥土,韓千君偷偷尋了一圈,不知道适才自己摸過的指關節,是哪個...
正出神,那隻手往她跟前一敲,“吃飯。”
韓千君恍然醒過神,吳媪呈好了飯菜,每人一個托盤,所有人的菜色都一樣,唯獨韓千君和辛公子的不同,兩人的碟盤内多了一隻大雞腿。
韓千君沒臉吃。
她每日山珍海味的用着,怎麼可能去搶寒門子弟口中的一口食,讓鳴春把那雞腿夾給了小圓子,小屁孩個子太矮了,得多吃一些。
于是,她便看着那隻雞腿從坐在最後面的小圓子碗裡,一路傳過來,又重新傳到了自己的碗裡。
韓千君:......
辛澤淵似乎早已料到了是這番結果,平靜地道:“自己吃,他們不會用,如此隻會浪費。”
一隻雞腿而已,在她眼裡如同一粒白米飯,并不稀罕。
可這些寒門學子,卻不敢多吃一口。
有她在,日子真不必過成這樣,用完飯後,韓千君便将自己帶來的小匣子推給了辛澤淵,“辛公子是不是知道,我家境不錯?”
辛澤淵點頭:“嗯。”
“那,我能買下你嗎?”
韓千君:......
誠然她想說的是,我能買下這座私塾嗎,話落後自己都驚呆了,瞧見對面的辛公子明顯地挑動了一下眉頭,嘴角慢慢浮上笑意,挑眼朝她望來,忙解釋道,“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想說...”算了,要不還是開個價吧。
小酒怡情,大酒傷身,苦日子也是一樣的道理,并非長久之計。
她有自知之明,自己也非能過苦日子的人,這座私塾她買下來送給他,以後她來養這裡的人,至于所圖,也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