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秦家的遺孤是漓妃?
漓妃乃五品郎中姜觀痕家的庶女,一路從小宮女爬到妃子之位,深得皇帝寵愛,連身為昭德皇後的韓家親侄女都争不過,最後落了個兵敗而歸的下場。
竟然是秦家姑娘。
消息如同一枚驚雷,誰也不敢相信。當初秦家滿門幾十口性命,乃太上皇頒旨,那時還是二皇子的皇帝一手送去了閻王殿,皇帝登基後時隔五年,竟封了秦家女為妃,皇帝是瘋了嗎。
國公爺覺得簡直不可思議,但世子行事一向謹慎,能說出此話必不會有假,遂問道:“陛下,還不知道她的身份?”
此話問出來便自覺多餘了,既然皇帝能讓大理寺和刑部查案,他能不知道?
狠毒皇帝愛上了罪臣之女,戲本子裡的故事照進了現實,無不荒唐可笑,驚愕完,國公爺才轉頭看向跪坐在那一聲不吭,自顧飲着杯中青梅酒的小娘子,“季婵,那漓妃,你可認出來了?”
韓千君沉默,心頭還在罵狗皇帝,手中的威脅沒了,往後想要再拿捏他,隻怕更難。
見她這般神色,想必早已清楚,韓國公恍然醒悟過來,難怪...難怪她回來後,不哭也不鬧。倘若是旁人從她嘴裡争了食,以她的性子就算拼了命把那食物廢了,也不會留給旁人。可對方是秦家女,秦家滿門就剩下她一個,她要是想要什麼,别說她了,韓家滿門都會避讓。
可憐的乖寶,誰說她不懂事了,國公爺滿眼心疼地看着自己的女兒,就差當場把她抱在懷裡,好好安慰一番了。
鄭氏見不得他那副無腦護食的模樣,比他清醒得多,問韓焦,“陛下是何意?”
漓妃的身份一旦暴露,便是罪臣之女,就算皇帝為了那麼點女兒私情想要保住她,當年那些把秦家推進地獄的臣子??們會罷休?隻怕會跪在大殿外磕頭谏言,直到逼他處死罪臣之女為止。
誰知韓焦又說出了一個驚人消息,“陛下要為秦家翻案,已令兒子與大理寺範少卿徹查。”
什麼?
皇帝竟然要為秦家翻案?那不是要把刀子砍到自己身上嗎?
翻天了!
與薛侯爺在朝堂上吵架,國公爺臉色都沒有眼下這般精彩,驚愕、意外、還有想藏又藏不住的幸災樂渦...
自己雖是秦家這邊的人,此時都忍不住替皇帝捏了一把汗,暗道一聲紅顔禍水。
再看自己的傻女兒,頭一回認了輸,皇帝為了人家連自己的臉都敢打了,她又哪裡争得過,越瞧越覺得千君看似平靜的臉色下,定藏着一顆受了傷的心,非得要安慰她,與世子進屋商議大事之前,先安撫她道:“季婵,待會兒爹爹過來看你。”
不用,韓千君忙道:“父親,我沒...”
韓國公打斷她:“放心,有父親在,等着我。”
韓千君:......
當日韓國公忙完便去了她的小院子,帶了一堆她喜歡吃的零嘴,“想吃什麼,想要什麼同爹爹說,爹爹都買給你。”
韓千君心道,我想要給你讨個寒門女婿,你再耽擱下去,女婿就沒了。
“上回你姑母替你選的那些人,你要是看不上,爹爹再給你物色,保準比皇...比上一個更好。”在他眼裡,男人好不好與權勢和錢财無關,隻分兩種,一是對他姑娘好的,二是對他姑娘不好的。皇帝除了身份還有那張臉之外,沒有一樣是他看得上的。
韓家本就與皇帝勢不兩立,早點劃清界限最好。
秦家的遺孤,他們确實應該照顧,可也不能讓自己的女兒一輩子替她和皇帝背上棄婦的名聲,來時他已經同鄭氏商議過了,這麼呆在家裡也不是辦法,她早晚得出門見人,且皇帝這回派了身邊的親信總管,興師動衆地拉來了十輛馬車,消息早傳了出去,此事對韓家而言,是好事,國公爺道:“後日的春社,爹爹也去,帶上你三個兄長,替你撐腰。”
韓千君:......
堂堂國公爺帶着三兒一女,出席一群青年男女以玩樂為主的春社,确定是撐腰,而不是揚威?
奈何國公爺乃至屋裡的兄長嫂子,都覺得她可憐,想要為她做些什麼,韓千君知道這一趟春社非去不可了。
兩日沒見辛公子他定會着急,去春社前她無論如何也得去私塾打聲招呼,将計就計賣起了慘,嘴角抿了抿,頭緩緩地往國公爺肩頭上靠去,托着軟軟的嗓音,無不沮喪地道:“父親,我想出去散散心。”
國公爺忙坐直了身子把自己的肩頭湊過去,感受到那一顆沉甸甸的腦袋壓在肩上,老父親的眼淚都掉出來了,“好,爹爹與你母親帶你去。”
韓千君搖頭,“我想一個人逛逛。”
韓國公這會兒什麼都能依着她,“好好...一個人逛,爹爹給你銀子。”
翌日一早,韓千君終于光明正大地走了一回正門,在新嫂子的攙扶和國公爺千叮咛萬囑咐下,有氣無力地上了馬車。
簾子一落下,那雙半眯着快要死不活的眼睛,一瞬溢出了神采。
兩日不見,辛公子會不會很想念她?
辛公子想沒想不知道,吳媪想了,見她人來了,笑着道:“這兩日不見韓娘子,老妪總覺得少了些什麼。”
不知道辛公子在不在屋裡,韓千君也有些迫不及待,跨入門口後便揚聲喚道:“辛公子,辛公子......”
沒想到今日的辛先生沒去課堂,人正坐在茶桌前,手裡捧着一本書,早早便聽到了她在外面的呼喚,擡頭正看着她。
“辛公子...”韓千君提了提裙擺,一屁股坐在他對面,雙手撐着下巴,仔細地打探他。
辛公子還是那個好看的辛公子,今日這一身不像是個先生,倒像某個出去遊玩的世家公子,玄色裡衣配象牙白雙襟長袍,頭上的發絲梳得一絲不苟,發冠還是頭一回見他時佩戴的那枚成色一般的玉冠,看這身打扮,似乎是要準備出去。
辛先生雖為嚴師,到底也是個成年男子,也會害羞,被她盯久了,手中的書本掂了掂,往她眼睛上一擋,“看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