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未落,爾爾突然開口:“诶诶诶,伯啊,好人做到底,能不能順手……呵呵,幫忙把我們的禮也一起送了呗?”這話,一部分是為了轉移話題,但大半還是因為,他心中确實懷着如此奢望。
翟檠嫌棄地沖他皺了皺鼻子,“我是讓你們暫時清靜,不是永遠。你們那些親朋我也沒幾個識得,不順手,更不順路。走啦。”
看着他“無情”離去,轉瞬的失望過後,四人真正将目光聚焦在了書上。小燕問道:“秋绛姐,你會認藥嗎?”
“嗯,常用的還是認得一些。小姐學醫後,有個頭疼腦熱就自己開方,然後讓我去點藥。”
“那就好了啦。”绫馨眼前一亮,“你這樣,書上讀到什麼藥,有我們沒見過的,你就從藥鬥裡抓一點出來教我們認,甯熠哥就是這麼幹的。我都很多次沒來了,他們幾個認的都不知比我多多少了。”
小燕捅了一下她那因不服氣而略微鼓起的腮幫子,“行啦,那今兒就專挑你和小蕾沒見過的,正好跟我們扯扯平。這次小銀沒來,最好也不要教新東西,免得她又那樣像丢了寶似的,”
“那趕緊讀起來呀,誰知我爹啥時會追來,把我拎家去?”見秋绛理解地點了點頭,小蕾略顯急迫地拿起書,征得绫馨同意,翻回了自己上次學到的那頁,“那就從這兒開始啦,我實在錯過太多,你們全當複習一遍咯。”說完,她便認真地讀起書中的内容:“‘溫藥總括,醫家素谙。木香理乎氣滞;半夏主于痰濕。蒼術治目盲,燥脾去濕宜用;蘿蔔去膨脹,下氣,治面尤堪……’”
所有人都跟着開始輕聲念頌,十分自然地抑揚頓挫,可還沒等完全進入狀态,帶讀人卻忽然猶疑着停下,似受了什麼委屈般,擡頭看向秋绛,“沒讀幾個字,就有不懂的了……姐姐,‘下氣,治面尤堪’,這是什麼意思啊?”
秋绛有些為難,本想求助于身邊幾人裡懂得最多醫理的小燕,卻對上了她同其他三人一樣,滿是期待的目光,“……燕子,你也不懂啊?”她仿佛感到不可思議。
小燕無奈搖頭,未及開口,就聽爾爾誇張地歎了口氣:“甯熠哥哥說,書上很多東西是要靠我們自己琢磨的,要是全都由他直直說白了,久而久之我們就會習慣不去思考,坐享其成,以緻知、知……”
小燕和绫馨頓時露出了或失望或嫌棄的表情,隻有小蕾,語氣委婉地為其提供了友情提醒:“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啊對,就是這樣。反正這兒的蘿蔔,也是他要我們自己‘琢磨’的其中之一。我想小燕姐定是已經明白了這裡邊的意思,但還沒讓甯熠哥鑒定對錯,她隻會當自己不懂。”
話音未落,小燕不知從哪兒掏出一個紙團,狠狠砸向他,“你就會說這無用的車轱辘話!秋绛姐别理他,你跟我們說說文中的意思吧,畢竟眼下,你才算是正經學過的。”
爾爾就像對待一個殺傷力極強的暗器,逃命似的躲開了紙團,随後心有餘悸地嘟哝道:“不會又是幫你弟擦過什麼,然後又被你順手塞衣袋裡的吧……”
“好、好吧。”秋绛妥協般笑笑,“這兒的意思應該是,蘿蔔疏理胃腸之氣,消食,尤善消面食之積。也不知我說得對不對,你們聽聽就行了。”
小燕贊賞似的點點頭,微微一笑,意為“英雄所見略同”,另外三人便也随之确定了自己對這段話的理解。五人繼續往下念,那并不張揚卻十分清晰、有力的讀書聲吸引了不少路人的目光,進而也确實多招來了幾個同樣以貴重藥材作為送禮佳品的“客人”。
一邊照看生意,一邊為孩子們講解文義,教他們辨識藥材,秋绛這半天過得異常充實,心理的滿足甚至打敗了身體上的不适。但她享受着的、這副祥和友愛的畫面,卻在爾爾拿來那本《本草綱目》,翻到“辛夷花”一條後,逐漸變了味。
“對了,還記得甯熠哥哥教我們用這木筆花做‘半寸猢狲’嗎?”小蕾隻是試探性地提起一句,卻見绫馨已經開始在百子櫃上尋找那味藥的“居住地”……
由于也确實想在這寶貴的自由時光中,找到些能讓自己笑出來的樂子,小燕還是“選擇淪落”,最終與他們同流合污,“還記得會用上哪些藥嗎?我隻記得‘猴子’的手腳和腦袋是拿知了殼的爪子和腦袋做的。”說着,她拖開目标藥鬥,從中抓出幾顆蟬蛻,“唉,好多年沒做,久到都忘了。”
“誰說不是呢。”绫馨不服氣般撇了撇嘴,”長大可真不好,甯熠哥哥以前還會經常做些小玩意逗我們玩兒,可如今,能和我們在一處說話就已算不錯的了……”
小燕的眉眼頓時籠罩上了一層陰翳,但在努力控制下,可謂轉瞬即逝。“可别說了,要等我們以後成了親嫁了人啊,恐怕連面兒都見不着了。”
“我不想嫁人……可我爹說這是我僅有的用處,他就指着我給他大賺一筆彩禮錢呢。”說着這番話,小蕾臉上并不見絲毫怨怒,隻是有些畏怯,又就像是在責怪自己還沒做好準備,去完成那“一生中最大的使命”。
見姑娘們莫名其妙又開始多愁善感,爾爾揮舞起手中一根不知名的木條,試圖轉移其注意力,“诶,我還記得!木筆花、知了、白芨用來做猢狲的身子,木香或其他什麼當作另外擺設。哎呀,趕緊動手吧,一堆禮還沒送呢!”
绫馨不以為意地擺擺手,“爹娘們這會兒正忙着招呼客人呢,殺不過來~還有那些所謂親戚,平日裡沒來沒往的,就今兒晾他們一會兒,能咋地啊?”
爾爾等人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确定了接下來要開展的活動,他們随之看向一旁已許久沒有發聲的秋绛……
“哦,我、我不妨礙你們,你們盡管做自己的。而且我也想看看,那‘猢狲’是怎麼做出來的。”秋绛連忙表明她所處的立場,莫名像是在為自己辯白。
小燕不好意思地笑笑:“秋绛姐你累了吧,要不你回去歇歇,這兒有我們看着就行了。”
可對方為了讓他們接下來的手工制作(對正常事物的影響能夠盡量降到最低)能夠暢通無阻,正忙着收拾櫃台,清出一片可供“猢狲”耍鬧的“空地”,并未察覺到她那無法直接表達出的真正意思。“我不累,沒事就在這兒整理整理,有人買藥也我來招待,别讓你們玩都沒個安心,還要顧這顧那的。”
聽她這無比自然的回答,孩子們的第一情緒是感謝夾帶着抱歉,但下一秒,卻就忍不住笑出了聲。最不喜拐彎抹角的绫馨直接代表發言:”姐姐,我們想四個人待着,因為那樣才可真的放肆。所以,嘿嘿,我們沒跟你客氣。”
秋绛一愣,恍然大悟後,也跟着笑了,“這樣啊,嗐,是我太自作多情。好吧,那我出去一趟,順便些燒餅饅頭給你們當午飯,等溜達完一圈,翟叔也該回來了。”
“姐姐,你還是回去吧,就這麼怕自己沒事幹嗎?”爾爾原本确是在表示關心,卻忽聽肚子響起一陣曲折婉轉的“咕噜”聲,他整個人一頓,随即露出得了便宜還賣乖的傻笑:“你……你還是去吧,嘿嘿。”
秋绛不由得笑出了聲,“行了,就你,還在這兒裝客氣呢。你們想吃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