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澄境輕歎一聲,邁開步,繼續向前走去,“是是是~但誰曉得我認路的本事真差成那樣了。我就覺着以前把自己弄丢是因為還小,所以不服想試試……”他無意側頭,直接看見了眼前蔣岌薪輕蔑的嘴臉,随即情不自禁,一巴掌蓋了過去,“你能,你能!行了吧?”
“诶诶诶,别動手動腳的!”蔣岌薪慌忙躲開,嘴上罵罵咧咧,動作卻顯得異常卑微,因為懷中抱着一把足有自己半人多長的琴,他隻能在沒法動手的境況下,努力拯救那幾乎要被抹變形的臉。他突然反應過來:“呀,不對呀,咋老是你空着手啊?”
君澄境揮起光斑,便見一支點綴着淡藍水紋的玉色曲笛應聲而落,他将其拿在手裡,伸到發出質疑的人眼前,“沒啊,我手沒空,你看。”
蔣岌薪第無數次被他哽得無言以對,無奈地抿了抿嘴。
君澄境把玩着手中的笛子,順口說道:“你這麼喜歡琴,那為何當初‘鑄靈’時卻凝了一把兇悍的锏?若像我一樣,那可省不少事。”
蔣岌薪哼的一聲,擺出嗤之以鼻的樣子,“撥琴吹曲隻是供玩樂消遣的,靈器是好拿這開玩笑的?再說啥叫兇悍,那叫剛正不阿!以後要有人敢欺負我們,就用我這熾天給他後背狠狠來一下,哪像你這清塵,柔柔弱弱的。我也不像你,死心眼兒,喜歡一個東西,就什麼都是它了!”
“哦?‘靈器為主之影’,你看我柔弱嗎?”君澄境松開手,清塵即飛到蔣岌薪面前,冷不丁地轉了起來,尾部的飄穗極速甩打在他臉上。
蔣岌薪被殺了個措手不及,連連後退,不小心踩到一顆光滑的石子,好在君澄境救援及時,才沒發生更大的意外。前者護着琴,後者護着人,一對“冤家”同時松了口氣。“看,要不是我,你可又得摔個琴毀人翻,要不要感謝我啊?”
蔣岌薪側頭,猛地“炸”出猙獰的表情,如野獸般張大嘴,欲啃咬那隻攬着自己肩膀,遲遲不肯松開的手。
君澄境故作驚恐地彈開,還煞有介事将手心手背往身上擦了擦,“唾沫星子啐我一手啊,‘中山狼’~”
“去去去,狼你個狼!你将功補過變我恩将仇報了……”蔣岌薪白了他一眼,随後背過身去,擡起一條腿,直直往後踹,“仗着我行動不便是吧,我也傻了,不懂變通!”
君澄境側身閃避,動作十分輕盈,神情淡漠,根本不将這可謂笨拙的一擊放在眼裡,“都這樣了還不肯把琴放下,這不像你啊。”
蔣岌薪頓了一下,垂眸看向懷中那礙手礙腳的物什,“呃……咳咳,這琴可貴了,咱倆一旦打起來定沒個輕重,要是折了斷了,即便師父不罰,師叔也饒不過我們,這可别鬧。”
“哦,我還以為你這是忘了懷裡那東西是還可以放下的。”君澄境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微笑,“難得啊,難得有能束縛你的東西,都因此變成尥蹶子的驢了。”
對于他的調侃,蔣岌薪不以為意:“哼,驢還會載人馱物呢,憨憨傻傻,多讨人喜啊。”
君澄境點點頭,“可我還是甯願,做人。”
蔣岌薪臉一下黑了,斜眼看他:“人世善變,所以人也要多變,才活得下去。以前就跟你說過,‘見賢思齊’這四個字,可以用在任何事物上。學習驢、馬之類值得稱贊之處,明明需要不小的智慧與心胸,怎麼就被你說到……‘不是人’了呢?”
看着他非常刻意擺出的嫌棄并詫異的表情,君澄境裡裡外外皆毫無波瀾。“我方才那話隻單單是對你說的。我從來不喜‘人為天地至貴’這種話,尤其入了宗門後,更不敢苟同。……人世善變,所以最貴,是如一。”
“啧啧啧,”蔣岌薪誇張咋舌,“如一豈不枯燥,人生在世,總不能永遠把自己封在一個小匣子裡,等見得多、聽得多了,我看你還能不能真的‘如一’。”
君澄境的神情忽然變得有些奇怪,拉他一起停下了腳步,像是要說一件十分嚴肅的事情,“學識情思是不能如一,那對人呢?譬如你昨兒和我妹說,你心悅于她,還問她以後願不願嫁給你,”說着,他再次将清塵喚至手中,臉上隐隐透出了幾分殺氣,“在這上頭,你要是也不屑如一,那我和你的交情,也很難如一了。”
“如一如一,敢情是在這兒等着我呢。”蔣岌薪莫名有點心虛,整個人氣勢頓時弱了下來,以緻竟顯出些許讨好的意味,“你、你看,都到了呢,趕緊的吧,煙兒沒準都等急了。”他猛地轉身,朝前方林蔭盡處的那片空地飛奔而去,仿佛自己可以在那兒尋求到某種庇護……
他來到素女泉邊,将琴放在地上,随後四下尋察過一番,即現出了異常失望的神情,其中還摻雜着幾分大敵當前般的危機感。他回身看向已追過來的君澄境,臉上挂起求饒的笑:“哎呀難得,煙兒竟比咱倆還遲呢……”
“應是還在找她那寶貝曲譜呢。嘴上說着有多寶貴,但該丢還是照樣丢。”君澄境一邊接着他的話,一邊踱步上前,手握着清塵,輕叩另一手的掌心。
又見那人面無表情卻滿身殺氣的樣子,蔣岌薪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他對此本就帶有一種如條件反射般的恐懼,更何況,今日使自己步入這等境地的原由,是以前任何一次都沒法比的。面對那人的步步緊逼,他照例選擇了負隅……求饒:“哎喲喂,且遠的事兒,咋就急眼了呢~看你這樣,對得起那些誇你清雅謙遜、溫潤如玉的人嗎?消消氣、消消氣哈。”
君澄境逐漸加大了手上動作的力度和腳下的步幅,“聽你說那話後,小珃怎麼應你的?”
蔣岌薪擡眼,略顯詫異,“哦,後面你沒聽到的啊?”
“沒那心氣兒再聽下去。她是我妹,我會不曉得她對你也有那意思?人還沒長開呢,就懂那些什麼卿卿我我的!說!她到底怎麼回答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