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岌薪低下頭,忍不住說出此刻的心裡話,但沒忘故意将自己的口齒變得含糊不清:“沒聽到後頭,怪不得,這要聽到了,還不得讓師父把我掃地出門?”
君澄境屏息細聽他的嘟哝,在獲取某些關鍵字眼後,眉頭猛地一蹙,松開手,清塵即像被喚醒了自主意識般朝對方直沖過去,将到面前時,笛身忽地翻個“筋鬥”,便幹脆利落地給了目标一記當頭棒喝。
此時,他的行為和神态都顯得有些過激,因為其大腦,已經被自己那超前的“預想”,給沖得失去了理智。
整套操作用時不過兩三秒,蔣岌薪根本來不及招架,一聲慘叫後,他委屈地捂住腦袋,憤憤道:“幹啥呢!弄得我好像已經把煙兒怎麼了似的!再說把你妹交給我總比交給别人好吧?況且還不曉得她怎麼說的呢——她說,隻求上天開恩保佑,希望我們三個永不分離,共度一生喜樂悲歡……”
話是一字不差的複述,但他卻完全隐瞞了當時的情景——煙珃在說這句話時抱住了他,之後還在他臉上輕輕吻了一下……
君澄境察覺到了他臉頰上那兩片可疑的紅暈,奈何已無力再刨根究底。他别過頭,半真半假地撫了撫胸口,神态稍顯造作,“唉,我實在沒法設想你和小珃……唉——不過說得也對,是你總比别人好,畢竟别人,我還不知打不打得過呢。”
這番話可謂最後一捆稻草,重重砸在了蔣岌薪的心頭,使他終于被徹底激怒,手上凝起橘紅色的光,狠狠拍向那支至此還停留在自己頭頂的笛子,随後飛身朝君澄境猛撲過去,“來試試、試試!不用靈力——诶诶诶!你又耍陰的,有本事光明正大地比劃兩招呐!”
“你先把你這雙爪子從我臉上拿開再說!”君澄境口齒不清地控訴,雙手的動作變本加厲(右手為他的臉“整形”,左手撓他的腋下和肋部)。
兩人在地上扭作一團,手腳還沒完全施展開,就聽耳邊響起君煙珃的聲音:“哥哥們,你倆這次,是幾言就不合啦?”
地上兩位似遭到了嚴重驚吓,猛地側頭看去,就見她雙手撐膝彎着腰,饒有興味地看着自己。他們的思維瞬間卡殼,整體動作随即定格成了一個十分“怪異”,以至可引人想入非非的姿勢…
随着女孩噗哧一笑,倆少年恍然回神,即以剛才互相傷害的部位為着力點,狠狠彈開,從地上站了起來。煞有介事地整理被弄亂的頭發和衣襟,蔣岌薪幹咳一聲,用告狀般的口吻道:“又是你哥先動嘴的!”
君澄境風輕雲淡地撣了撣身上的塵土,面無表情,仿佛什麼都沒發生過。
“哥,甯熠,你倆剛才親密無間抱在一起的樣兒,真讓人覺着你倆是一對呢。”君煙珃意味深長地笑道,同時配合上了難以言喻的手勢。
“呵~難怪方才看我們,就跟看耍猴似的。”說着,蔣岌薪本想彈她個腦瓜崩兒,卻突然想起什麼,讪讪地縮回了手。“話說,你咋才到啊?”
“找曲譜呢,最後竟在被子裡翻到。”君煙珃晃了晃手中的幾頁紙,“你琴調好沒有啊?”
“你看方才有閑嗎……”蔣岌薪沒好氣地說着,瞥了君澄境一眼,轉身将琴擺放在合适的位置,随後盤腿坐下。
“你們還用譜嗎?”
話音剛落,蔣君二人異口同聲地答道:“都背熟啦,你自己留着吧。”
君煙珃揚起熨貼的笑,眼裡卻含着隐隐約約的一絲哀傷,兩種似毫無關聯的情緒,就在瞬間,同時發自内心深處。她輕快地踮了踮腳尖,擺出一副興奮的樣子,”哥,你到那兒去。”
君澄境看看她手指的方向,又回頭看看她,無奈一笑:“妹妹長大啦,學會使喚哥哥了。”
“看就曉得,你們就想這樣待在一處合奏一曲就完了,但我可沒這麼好打發哦,”說到這,君煙珃裝模作樣地換上了說教的神态,“要有意境,意境嘛!”
蔣君二人對視一眼,笑出了聲。君澄境走到河邊,足尖用力一蹬,躍向半空,在靈力的輔助下,平穩地落在了水中央的一塊石頭上。
而蔣岌薪的吐槽已幾乎成了類似場景的“标配”,不管他是否真是這麼想的:“啧啧啧,你這輕功還是不行嘛,就這幾尺遠都得動用靈力~”
君煙珃向哥哥揮手,表示正合她意,随後退至一旁,捧着曲譜,輕輕地哼起調子。
“得嘞,意境也有了吧,那趕緊的,别讓你哥在那兒待太久,淋濕了生病,咱仨是又得湊伴兒受罰喽。”
應着蔣岌薪的指尖在弦上一撥,君澄境奏起悠揚笛音,款款相伴,君煙珃清澈溫潤的歌聲随之和入其中,曲與詞完美交融。這副如詩如夢的場景,在三人看來,有幸,隻屬于他們自己……
回家路上,三人打打鬧鬧,開懷的笑聲讓原本幽靜,隻聞鳥鳴的山林添上了幾分并不違和的活氣。
“對了哥,等會我們是出門去找師父他們呢,還是留在家裡做飯呢?”
聽言,君澄境側頭對上了妹妹的目光,微笑略顯無奈,正要開口,卻被蔣岌薪給插了嘴:“哎呀,你會這麼問,不就是想上街找他們玩兒去嘛,那有什麼好問的,啥大事啊?”
“你就給我在這兒裝瘋賣傻吧,”君澄境嗔怪地瞥了他一眼,“哪年不是你帶着她去瘋啊,出門,不是再尋常不過的事?她會問我這個,意思是你們等會又想去幹什麼‘新奇事兒’了?說。”
蔣岌薪随即瞪大雙眼,仿佛蒙受什麼天大的冤屈,連忙擺手搖頭,“诶,不不不,這次可真沒有啊,跟我不沾邊——”尾音拖長,他的神态“跳轉”,變為了單純的挑釁,雙手抱在胸前,“再說,我們幹什麼,啥時還要得你首肯了?想管我們去幹什麼,就别擺那架子,在所有人都出去玩時自己裝模作樣獨自留在宗門燒火做飯。”
君澄境斂眉,目光透出幾分威脅,“那我就不禁好奇,你都帶我妹去幹過什麼,有幾次是真去找師父他們會合的?”
見他們不僅沒抓住重點,且就此又鬥起來了,君煙珃撒嬌式地跺了跺腳:“幹啥呀幹啥呀,一點不對都能吵起來,從小吵到大,就像故意的要早點吵夠,以後就不用吵了!”
一語未了,蔣君二人同時轉頭看向她,露出十分詫異的表情:“沒吵啊,我們就是說得快了點兒。”
君煙珃輕輕舒了口氣,決定還是直接切入正題,于是一把摟住了哥哥的肩膀:“哥,今兒你就打起點精神,陪我們上街逛一天嘛~以前我也想,但一次都沒強求過你啊,曉得你不喜鬧騰,可今年你就依我一次行嗎?”捏着嗓子嗲聲嗲氣地說完,她對成功已經有了十足的把握。
君澄境寵溺地笑笑,由于懷中抱着琴,空不出手,便歪頭碰了碰妹妹的額頂,“你對你哥何時如此委婉矜持過?你不是巴不得我在家裡好好待着,這樣不僅我不用為難,你還沒了束縛,能自在地玩一天?”
“诶,你這話可就不對了,”蔣岌薪不合時宜地插嘴道,“煙兒平日裡那是對你言聽計從啊,被你一說,好像她‘大逆不道’似的——”到這,他遭君澄境猛地一瞋,導緻字句還沒說完全,便戛然而止。
頓了兩秒,他似突然領悟到什麼,話鋒一轉:“咳咳,話說你最近是怎麼了,冷不丁變得特别黏我們,本來不是嫌棄我們像以前那樣看着你嗎?咋,這是‘返老還童’啦?”
君煙珃擡頭向哥哥扁了扁嘴,委屈中又包含着不忿,“哥,你看他說的……”
“可他說得也對。”這是君澄境第一次在妹妹和理智之間,完全選擇了後者,“從你說不想我們再把你當小孩待了以後,我們便開始有意無意地試着放手,随之發覺很多事情你都能處理得很好,有時甚至可以獨當一面……我們才明白,你已經長大了。”
說着,他目光忽然透出一絲惆怅,蔣岌薪讀懂其中的欲言又止,開口道:“如今我們好容易開始習慣長大的你,你卻突然好像又退回了小孩的模樣,要我們三個形影不離——但又不同,以往你是怕,好像隻要三人一分開,就再也找不到彼此了;可如今……似乎變成了不甘?仿佛我們不在一塊的每一刻都是浪費。”
君澄境腳步一頓,似猶豫幾秒後,歎了口氣:“且天天搶着幫各師兄弟完成他們自己的事務。你不是最看不起連自己的事都做不像樣的人嗎?”
面對哥哥漸漸變得嚴肅的眼神,君煙珃依舊親昵地摟着他的胳膊,神情卻不覺顯出了幾分難以掩飾的無措,“呵呵,哥,我最近有那麼奇怪嗎,你想多就算了,連甯熠都說得像出了什麼大事似的。”她哭笑不得,回頭看了看蔣岌薪,“幫着幹活是因為越來越看不慣他們笨手笨腳了,黏你們是因為覺着自己錯了嘛,畢竟哪有自己翅膀硬了,就嫌棄你們的道理啊。”
她晃了晃君澄境的胳膊,撒嬌着認錯:“哥,你就當我是在将功補過吧~最近幾月我就像是突然開竅了,看身邊一切都有了不同的感悟,做出的事兒當然也和以往不一樣呀。”她挑挑眉,露出求誇的笑,“你妹懂得想了,不好啊?”
“好哇好哇,當然好啊,他盼不得呢。”蔣岌薪煞有介事地感慨道,一邊說,一邊走上前,有持無恐般“研究”起君煙珃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