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嶽和羁空無比親切地看着孩子們相愛相殺,始終滿足于當個被圍繞在中間的“旁觀者”。但有幾個瞬間,卻讓兩位老人恍然:“孩子”,早已不是孩子。并開始反思,這“随性”的長輩當得是否也該有個度?宗門某某不成文的習慣是否就得死死地守?最終,他們舍棄了宗門繼承人的身份,隻以一個普通家長的想法決定,有關晚輩的終身大事,他們就該負責張羅。
……
夜幕降臨,節慶的各色花燈卻将街道映得如同白晝。路上可謂人滿為患,張袖成蔭——大多都是為了趕去一年一度的拜月儀式。遊嶽和羁空向來不耐受那窒息的擁擠感,且年紀大了,更怕會被人“擠成肉餅”,故早早地就帶上弱小的貓兒,逃也似的溜回了宗門。
祭月祈福的任務隻待年輕人去完成,其中第一關,就是在讓自己與他人皆毫發無傷的前提下,到達目的地。宗門三十多名弟子被迫分散于人海各處,這是君澄境不喜過節的一大原因,每到這時,他都難免焦頭爛額。總要費神關顧幾個年紀較小的,并給予口頭叮囑,就在身邊的還好,對遠一點的,便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隻能靠離自己近的接續傳遞。
正沉迷勞心勞力,這位盡責的大師兄卻突然遭人猛地一撞,差點栽進前面那位大叔用扁擔挑着柚子筐裡。“你沒事吧!”周圍人聲嘈雜,即使對方近在身邊,他所用音量還是比平常要高出好幾倍。
那人還沒在撞擊中緩過神來,不分青紅皂白隻管鞠躬賠禮,但在看清“受害者”是誰的瞬間,道歉聲戛然而止,臉上焦慮的神情也随即消散無蹤,驚喜得仿佛遇見救星,“是你啊,太好了!”
看到她這一系列反應,君澄境忍俊不禁,自言自語道:“呵,是我,那就不用道歉了。”
“啊?你說什麼,聽不清啊!”問這話之前,李慕兒深吸了一口氣,導緻聲音最終顯得有些用力過猛。
他笑笑,煞有介事地一字一頓:“看來,你中氣比我足啊!”
面對這赤裸裸的調侃,她卻無力展現太多不滿,畢竟現在最重要的,是踩穩腳下的每一步。“這麼多人,為什麼都不禦靈啊?”
“這摩肩接踵的,要是禦靈,很可能會誤傷。”
“哈?”
“容易誤傷!——沒必要就不說話了,耗氣!”
“哦。”李慕兒乖巧答應,轉頭卻是另一副嘴臉,忍不住嘟哝着吐槽:“比我這副身子還虛呢……”
伊依飛在空中,俯瞰街道上那可謂壯觀的景象,“主人,這場面在你的記憶中恐怕都隻有春運可比了吧?這要是換成原主來應對,沒準正躲在某個角落裡,等着一切結束呢。”
“……呵呵,體量是‘春運’吧,但其中熱情卻比搶購超市限時折扣商品的大媽們,有過之而無不及。”
周遭人們推推搡搡,她不知不覺又向君澄境靠近了些,并不自主牽住了他衣袖的一角。
君澄境第一反應是抗拒,但随後似覺不妥,調整了一下,便任她攥着。
……
舉辦拜月儀式的廣場上,人群主打的“邏輯”與之前相比,更是一個無組織無紀律。元明醫館三十多位年輕人,沒有一個能比過那些無論是體力還是“心理素質”,都正處鼎盛時期的中年男女,到達廣場中央那張“巨型供桌”前,甚至隻能随着身邊大衆的“流向”,改變自己的一舉一動。
李慕兒想盡辦法讓自己的心情保持平靜,卻正巧碰上伊依那“情緒泛濫”的毛病不定時發作,又開啟了它的表演:“啊!當你埋下頭,你看到的,隻會是人們雜亂的腳步和撲面的塵土,但當你擡起頭,你看到的,将會是寬容而遼闊的天空——”
猛地聽見那聲“咋呼”,李慕兒瞬間隻覺心中一團壓抑已久的無名火噌的竄上頭腦,什麼都不管,舉手就向它揮去一巴掌,“你要是人,去參加詩朗誦絕對能得頭獎,沒準還能以此成名!”
“哎喲,謝謝主人誇獎,”狐狸散作的光霧“厚顔無恥”地在她眼前重新聚合,“可我剛才隻是在陳述一個事實啊~”
李慕兒深吸一口氣,而後随着它的話,在紛擾人群間擡起了頭——不見絲毫雲翳的夜空中,繁星閃爍,環抱着一輪明月,無數孔明燈随風飄忽而上,最終皆化為橙紅的光點,融入星群,徑為那份本不入俗的皎潔增添了幾分來自人間的暖意
一陣莫名其妙的哀傷猛地湧上心頭,直沖得她鼻子發酸,“……很好,我似乎想家了。”
“哼?”伊依歪頭皺眉,“擠”出匪夷所思的表情,“這還有‘似乎’一說?想就是想啊,你此刻心裡出現的情感,确實是懷念。”
“哦,是嘛。沒有,我隻是不确定現在這種感覺,是屬于自己還是原主的……“
聽她說着,伊依的神情忽然變得十分嚴肅,“不,你隻是搞不清楚自己到底為什麼低落,在郁悶什麼。找不到應該被自己懷念的,你才将這份情感不負責任地抛給了原主。”語氣就像個不苟言笑的長輩,在進行嚴正的批判與提醒。
見它這前所未有的架勢,李慕兒除了自省以外,難免有些想笑。“但如果這‘懷念’已到了需要‘找’的地步,那懷念還有意義嗎?”
“如果真沒有,你壓根不會就此産生任何情緒反應。有些東西是深藏在潛意識裡的,何時會被觸動、能被什麼事所物觸動,這沒人知道。”
李慕兒這好像還是第一次被這狐狸說到愣神,“……發生過的事不會忘記,隻是暫時沒想起,暫時想不起來是嗎?唉,不要在這種日子,跟我聊這麼有哲理的東西。”
“主人,鑽牛角尖不好,特别是對過往的事情。别隻想着他們給了你一些不好的回憶,在這上面的埋怨、憤恨都是無謂的,有時還妨礙你對自己負責,削弱你前行的力量。”
“沒那麼嚴重吧。”李慕兒無聲一笑,不以為意,“往事并不如煙,有時也未必需要如煙,過去的一切都是未來的序曲,但有誰可以保證自己能對最後的‘尾聲’負責呢。”
聽着主人這似驢頭不對馬嘴,甚至連自己的邏輯都湊不完整的一番話,伊依疲憊撫額,“好的,我錯了,忘記你在某些事情上就不喜歡講道理,我也知道了,‘放下’這件事,最終隻有自己‘勸’自己——哎呀!趕緊趕緊寫下來!”又無意間獲得新一個有關“人生”的總結,它猛地驚叫出聲,立即打開了自己的“藏寶箱”——那用于記錄的數據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