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喵~”宜南蹲在桌面上,甜軟地輕喚一聲,揮了揮爪,仿佛想要抹去老人臉上凝重的神情。
遊嶽不由自主握住了那隻毛茸茸的肉爪,與它對視的眼神忽然變得像是正面對着一位闊别許久的親人,“……是煙珃嗎?”幾個字帶着些許試探甚至畏怯從口中輕輕說出,語氣并非詢問,而像是祈求。
貓兒似怔愣一下,看着他,那如粉寶石般剔透明亮的雙眼漸漸蒙上了一層水霧。
遊嶽逃避般揉了揉眼,許是用力過猛,以緻眼眶泛出了一圈紅暈,“如、如果是,你就叫、叫兩聲,……我就當,你再喊了我一句師父。”
老人滿臉期盼,宜南卻好像并沒有聽懂他說的話,僵持須臾,忽然收回了爪子,自顧自閉上眼,惬意地舔起了身上的毛。
伴着重重一歎,遊嶽的目光黯了下來。“煙珃十分喜愛南方朱雀神君,常常借自己五行缺火為由頭,鬧着要與其有關的所有東西,被褥、衣飾、簪钗,甚至是吃的糕餅,都得要朱雀的紋樣——”說着,他忽然苦笑,情緒複雜地看了宜南一眼,“唉,老了不中用了,竟會想得如此荒唐,即便你确非普通的貓兒,也不會和這有任何幹系……”
對于這番念叨,宜南似聽而未聞,仍一臉懵懂,舔着毛,甚至還沒心沒肺地打了個哈欠,以緻剛才那“有靈性”的一切,仿佛隻是愚蠢人類因幻想而産生的錯覺。
見這自以為絕佳的“套路”并未達成預期的效果,遊嶽不甘心,長舒一口氣,繼續道:“唉,一見你走進書房,輕車熟路地在對應架上取下那本書,哎喲,那目标明确得,就讓我信了自己這兩天的臆測沒有錯,覺着你就是煙珃——你和她一樣愛吃糕餅,甚至也喜歡配着茶吃,我就沒聽說過貓還喝茶的,你還和她一樣愛曬太陽,愛和他們玩鬧,愛聽阿境……”
說着說着,老人突然停下了,擡眼看向宜南。他盡力收斂神情中的哀傷,撫了撫它的脊背,語氣由感歎漸變成唏噓:“一樣愛聽阿境讀書彈琴,總愛與他待在一處,哪怕是在他身邊睡上一覺也好……呵,就是老糊塗了啊,想着什麼,看的就像什麼。”
他寬厚的手掌就像擁有着某種魔力,甫一貼上宜南的後背,便立馬使它趴下身子,蜷起四肢,并發出了舒服的咕噜聲。
遊嶽頓了頓,神色複又黯淡下來,浮現出幾分黔驢技窮般的無力與異常的失望。可随後,手下摩挲的範圍卻莫名擴大,從腦袋直至尾巴尖,心甘情願為貓兒梳理着毛發。“你絕不是普通的貓,一切愛好或僅是巧合,書的位置也可能是你這幾天在院中玩耍時就看見了的,但也不能除外,煙珃,是不能、不敢,亦或是不想認我們……”
宜南無動于衷,仍舊在桌面上枕着肉爪,趴成一團,享受地輕晃尾巴。它以整個身子擋住了老人的視線,不讓他看到自己眼中水霧凝結、溢出,已濡濕了前爪一大片貓毛。
片刻後,遊嶽打開房門,迎面就見君澄境站在檐下,不知已是等了多久。宜南直接從他們的腳邊蹿過,無比輕捷地朝院中人群跑去。
目送它跑遠,君澄境回過頭來,上前對遊嶽直截了當道:“師父,您不會覺着,它是煙珃吧?”
遊嶽強作鎮定,揚了下眉,“那你以為呢?”
“即便有這懷疑,我也不會費神探究。”
“啧,你這小子,怎就這麼無情呢?”遊嶽擺出匪夷所思的神态,端詳起這位弟子的臉,仿佛覺得,自己從未真正認識過他,“我曉得你從不信這些神神鬼鬼的,但你也看見了,哪有貓愛喝茶的,且隻愛烏龍?!萬一,萬一是她呢!你一句不問,該多傷她心呐——”
與極力控制音量的抓狂的師父不同,君澄境隻一副雲淡風輕甚至事不關己的樣子,語氣平和:“如果不是呢?”
輕飄飄的幾個字瞬間将遊嶽的嘴給堵上了,他看着面前這位“毫無感情”的孩子,現出欲哭無淚的神情。
“師父,在這事上,我更希望,留有幾分念想。說我是懦弱也罷,自欺欺人也罷。”說着,君澄境的眼裡竟透出了幾分似懇求般的情緒。
老人有意無意地用衣袖揩了下眼睛,想說些什麼,開口卻不小心引出了一聲細微的啜泣。“唉……反正,我是問了哦。”他歎息般說着,拿眼觑着面前之人,似期待能打破其臉上的那層“無情面具”。
君澄境一點都不想知道結果,像根本沒聽見這句話。轉過身,見一些年紀較大的師弟妹們對待那隻貓兒的态度已有些變味,他輕舒一口氣,近乎自言自語道:“它若不是小珃,我們就全當什麼事都沒有,若它真是小珃……我想,她也猜得到,我不會問的,她應該,也不想我問。”他也不清楚,自己這番話,究竟是在安慰誰?
院中,在遭到了幾個人不同程度的“冷落”後,宜南轉回書房,直接在李慕兒的腳邊趴下,自顧自打起了盹兒,仿佛是在傲嬌的宣告:“随你們幹什麼,世界就此與我無關”。
見它對自己如常的親近,李慕兒産生了與它初遇時一樣的感覺,心中犯怵。由于方位正合适,她目睹了剛才在院中發生的一切,再加上旁邊小至時不時一句兩句的“友情講解”,她到今天才徹底相信,狐狸當時那看似武斷、離譜的分析——這隻貓的體内,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