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樣有什麼意義?!不讓她知道,就白白攪擾一下他們的心神?”黑無常擠眉弄眼,以默劇的形式誇張表達着自己的匪夷所思。
白無常沒想到,自己竟能完全領悟身旁那鬼要說的話,可即便如此,他還是絲毫不願配合“演出”,僅輕輕一笑,自有深意。
黑無常似懂非懂,但因着對他的了解,也隻好就此作罷。
一個磕巴,蔣岌薪的意識莫名其妙地像是被誰從睡夢中抽離。
但因夜寐不甯早已是常态,他并未多想,隻是習慣性抓個“出氣筒”,怪罪起那被自己充作抱枕的、觸感難以言喻的包袱,“唉咻,真的是——不好吃又不可靠……诶!明天把它偷偷扔進誰家的雞舍好了,省得帶回去又被叨浪費糧食。”
他起身伸了個懶腰,為自己的靈機一動感到十分得意,在這睡意盡失的半夜,頗有些苦中作樂的意味,“唉~可惜眼下不能妄動,明天還有正事兒呢。嘶,不然先去看看那邊,有誰沒嘗我給他們吃不了還兜着走的‘好東西’~”說着,他摸摸下巴,臉上浮起陰損的壞笑,喚出熾天,像趕着什麼好戲般,徑奔那些“無禮且無知”的外鄉人在鳳梧所住的館舍。
一場夢醒,夢中之人飄蕩蕩遠去……醜時剛過一刻。李慕兒睜眼即不安,屏息聽着房間裡有無異常動靜,在被窩裡僵了一兩分鐘,才小心翼翼嘗試着動彈了一下。
耳邊,伊依嫌棄的聲音如不可或缺般響起:“主人,都說整個房間沒有别的能量波動了,他們已經走了啦。”
李慕兒恍惚起身,眼前還是夢中那個面容清秀溫婉的女孩。“她……讓我将貓兒葬在素女泉邊……還讓我現在就去!”夢中情節逐漸清晰,回憶完整,徹底成了段真正意義上的經曆,她瞬間抓狂,“讓我背着其他人獨自葬了宜南,而後就對他們一問三不知,隻需單獨将真相告訴她哥……說得容易,這大半夜的要我扛着鋤頭去深山野林裡挖坑啊——?”
心裡叫着苦,同時,她卻點燃了燈盞,走到宜南身邊,将手伸進被窩輕輕觸探——那裡已覺不到呼吸的起伏與柔暖的體溫,隻有鮮活生命逝去後,留下的一片冷寂……雖完全在意料之中,卻還是在她胸口壓上了一塊石頭。
“主人,現在怎麼辦啊?”伊依同樣怔愣地看着那隻貓,語氣有點虛虛的,“我看要不就這樣,别動它了,這毫毛未損的,又還在你房間,是個正常人都不會認為你有傷害它的嫌疑好嘛!反倒是你大半夜的搞出異常動靜,才是把黑鍋往自己頭上扣呢!”這是來到宏思世界後,系統第一次遇上适合模拟出“愁苦”情緒的場景。
李慕兒如失神般沉默不語,隻機械性地輕撫着貓兒。片刻後,她似終于下定某種決心,從衣箱中翻出了一套還沒穿過的衣服,像是将其當作了嬰兒襁褓,裹住宜南,輕輕擁在了懷裡。“走吧,我可是答應她了的。”
“但都是在夢裡,能不能不算啊……”伊依不禁嘟哝,卻是一邊說着,一邊意識到了自己的不對。“你怎麼去啊?”
李慕兒站在房門口,目光掃視庭院,思緒飛轉,規劃着接下來的行動。按照習慣,每晚睡前,衆人都會在留下幾盞亮着的燈籠,散挂在院中各處,她第一次覺得,這“多餘”的動作,實際是多麼的必要。
“又學到了哦?有備無患。誰能保證晚上不會有什麼突發事件,特别在這什麼都不方便的年代,更是要懂得給自己和身邊人留盞燈。”
“我懷疑你又在借題發揮,調制新的‘雞湯’。”
“诶,你是不是忘了什麼?”看着主人提上燈籠就徑往後門走,伊依無力地提醒。
聽言,李慕兒猛地頓住,低頭看了看一手抱貓一手提燈的自己,神态茫然,肢體不自覺現出幾分無措,“……鋤頭。”一番權衡後,她将兩隻手都空了出來,背起那裝上鋤頭的背簍,再重新抱好宜南,提起燈籠。
“呃呵,感覺自己幹完了一件大事,可實際還什麼都沒幹呢……”半夜三更一個人做着這些莫名其妙、颠來倒去的麻煩事,且還要繃着勁兒盡量不發出聲響驚動他人,經過一番折騰,她的後背竟已沁出了一層薄汗。“我天,晚上這麼作,多擾動陽氣啊……”她強壓心中的不安,快步出了後門,仿佛隻要走得夠快,恐慌就追不上她。
“主人,這麼大動幹戈,有必要嗎,會不會太矯情?”伊依根本不理會她那為了轉移自身注意力發出的吐槽,而是将她心底隐隐約約的别扭感放在了明面。
“不知道是不是我把自己看得太特殊了,但那個夢實在真實,不照做,我怕會後悔,所以還不如做呢,即使連自己都不理解。再說換個角度,這還算是鍛煉膽量的絕好機會。”
伊依略誇張地發出一聲長歎,“分不清‘鍛煉’和‘傷害’難道也是人類的通病嗎?就像那些每天大晚上去健身房猛練的人一樣,以為為自己的健康做出了貢獻,實際卻是在給身體埋下隐患。主人,這鍛煉膽量咱别奢望了,隻要不留下新的陰影就好。”
“你說這有什麼用呢,他們工作壓力多大啊,能想着晚上抽出時間鍛煉已經很好了,總比去喝酒泡夜店好多~了。”
伊依歪頭看她,玩味的神情中似透着些許嘲笑,“主人,你這是‘避己就他’呀~”
“啧,你怎麼能亂改成語呢?”李慕兒嗔怪地瞥了它一眼,“教壞了人可不好。”
“我去,”狐狸略譏諷地笑笑,“且不說隻有你能聽見我說話,就現在這兒,方圓幾十米還有其他人嗎——”說到這,它臉色突變,不知是不是故意的,帶着幾分畏怯朝後方看了看,“即使有别的……也難保是不是人。”
李慕兒猛一激靈,頓時體會到了什麼叫“恐則氣下”。還好背上的大竹簍給了她額外的安全感,雖然十分有限,但在這般情景下,還是可謂“救命之恩”。随着驚恐失控泛濫的想象力又進一步加重了畏怯,使她愈發“專注”地盯着前方,視線都不敢往旁邊擴散。
“你有毒吧,我都不想應你這烏鴉嘴!就不能盼我點好嗎?”心裡暴躁責怪,就眼下而言,其實已被她用作給自己壯膽的一種特殊方法。
狐狸也顯出慫樣,虛弱下來,坐在了主人的肩膀,“要、要不我們回去吧……你也努力過了,盡了心,已經不至于會讓自己後悔了吧。”
李慕兒深吸一口氣,“那豈不白忙這一趟?累夠嗆還被驚恐傷身,到頭來還沒達到此行目的,我幹嘛呢我?來都來了,就沒輕易回去的道理。”
伊依無力地抿抿嘴,又往主人臉側靠近了些,“我算是明白了,什麼害怕恐懼,都還沒能敵得過你骨子裡的那股倔勁兒呢……”破罐破摔式的說着,狐狸不動聲色地擡爪扯住了她鬓邊的一縷發絲,“随便吧,我陪着你。”
李慕兒看了看肩上那個小東西,神情含着些許笑意,喉間飄出一聲隐隐約約的“嗯”。
有些沒頭沒腦地走出一段路,李慕兒漸漸感到不對勁。“這路……沒錯吧……”
“哦不主人,你别懷疑自己。”伊依自欺欺人地閉上了眼睛,輕輕扶額,擺出“都交給你了”的樣子,“夜半三更的,系統很多功能都用不了,比如根據記憶規劃具體路線。”
“……你那破系統什麼時候有這種技能,都這樣了你還有閑心埋汰我呢?!這麼烏漆抹黑的,我怎麼能保證我一直走得對啊!而且每次來我都滿懷閑情逸緻地跟着他們走,認藥草看風景時間都不夠,哪有心思專門記路線呐——”心裡發着牢騷,但同時她的實際行動卻是非常實誠,壯着膽子觀察起周圍的環境。
“沒事主人,即使真的迷路,咱就待在原地到天亮。”伊依試圖安慰,實際卻适得其反,将主人向崩潰的邊緣又推近了一大步。
猛然間,李慕兒瞄到來時的方向,不近不遠的樹叢中似乎有個黑影。她定睛觀察,黑影像是發現自己暴露,索性從藏身處走出。看見影子動了,她腦袋一嗡,什麼意識思維全都潰散,隻留下了保命的一個字:逃!
黑影立馬就被甩開了幾丈遠,看見她撞鬼般的反應,那人随即在手上凝起一個淡藍色的光球,哭笑不得地喊道:“是我!”
李慕兒幾乎已喪失思考分辨的能力,絲毫沒有停下的意思,而她那向來“叛逆”的嘴卻又不合時宜地有了自己的想法:“我管你是何方神聖,搞得我們很熟似的!别來沾邊啊!”
而伊依則因為受主人紊亂氣息的影響,出門時在腦中繃緊的那根弦至此刻可謂完全斷了,竟也想都沒想是否需要先回頭看上一眼,再決定接下來該“輸出”怎樣的“情緒”,直接就是與主人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的“驚慌失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