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的藍光忽然黯了,晃晃不定地閃爍三五秒後,才恢複正常。本就在夜風中感到脊背發涼,又配上這“奇妙”的氣氛,李慕兒愈加心慌,她很想看清他此刻的神情,但更怕自己擔憂的目光一不小心就越了界,索性作出沒心沒肺的樣子,若無其事地看向前方。
經過“漫長”的等待,就聽君澄境冷不丁地說道:“為什麼是你?”
這話聽似無厘頭,但李慕兒心中明了,他問的是什麼。“我……”她差點想将自己的靈魂與常人不同的事說出來,但最終控制了那不合時宜發作的傾訴欲,“我也不知道啊。就是去張伯家看診的路上,我不内急嘛,那會兒她才好像抓住機會,開口和我說話,真把我吓得夠嗆……”
“是嗎,難怪你回來時神色異常,像做了什麼虧心事似的。”君澄境這話說得十分輕巧,甚至神情,都像隻是在敷衍作出與那“故事劇情”相合的反應。
對于他這是因着本身所秉持的觀念,對這“鬼神之事”尚且存疑,還是在習慣性地掩飾真實情緒,又或者,是根本沒有勇氣相信,李慕兒不敢妄自推斷,但不管怎樣,她仍舊覺得,得将該說的全都說完。
“煙珃走之前,來過我的夢裡,方才那些話,算是她面對面跟我說的吧……她還穿着當年那身衣裳,胸前的鳥兒和袖口的花邊,她說是她鬧着你和甯熠一起縫的。”
聽到“當年的衣裳”,君澄境停下了腳步,無波無瀾的神态終于出現裂痕,整個人似無所适從,最終丢了“架子”,不管不顧地蹲在地上,埋下了頭,“……那是朱雀。”
“這、這她沒說,我隻依稀看得出,是隻鳥……”李慕兒向他走進了些,同時控制不住地往身後看了一眼。
腦中突然響起伊依的聲音:“主人,我真弄不懂你在怕什麼诶,畢竟是連傳說中的‘閻王爺’都見過了,其他小鬼小怪還算什麼?”
“你還好意思說呢?!我要你有何用,剛才什麼時候就沒影兒了!——還有那位,你叫她閻王‘爺’?不怕她找你來。”
狐狸随即現形:“我我我、那那那是系統的應急反應……好吧好吧,我以後盡量、盡量,但前提是你得更勇敢一點啊。”它梗着脖子,本想狡辯,最後卻變成了态度别扭的認錯。“好啦,現在先想想怎麼安慰你的心上人吧~”意味深長地說完,又不見了蹤影。
“什麼心上人……”李慕兒暗地裡嘟囔着,試探地向那人的後背伸出手,卻立馬又縮了回去。“诶,人還好嗎?這下相信我說的了?那快走吧别僵着了,再拖天都該亮了。”
君澄境站起身,似緩了緩神,随後向她點點頭,仿佛什麼都沒發生過:“走,回去。”
“啊、啊?”李慕兒看向半空,見清塵所散發出的光也恢複了應有的亮度,“你還不相信?”
“我方才說的,還需再說一遍嗎?”
“可、可是……”
“小珃她,最怕孤獨冷清。”
“啊?”
“雖說着不想讓其他人知曉,但如果真讓他們來送——送宜南最後一程,她定是高興的。”
見他似有未竟之語,她靜靜等着,并不應答。
“當年因為他們年紀小,病的病,鬧的鬧,小珃入土時,陪着的人并不多,這次,就當某種補償了……就許我再自欺欺人一次。”他說着苦笑,低頭看了一眼懷中黑貓。
她怅然地移開目光,心中喟歎:“所謂‘身後事’,其實都是用來撫慰生者的……”
一聲突兀且刺耳的“咔嚓”冷不防地自腳底響起,随即失控的慘叫頓時打破了兩人之間低沉的氣氛。
“隻是幾根樹枝、樹枝!”君澄境緊急提醒,莫名現出幾分心有餘悸的神情。清塵第一時間飛到了李慕兒眼前,好讓她更快看清楚(恢複正常)。
其實從理智的角度,在腳底觸碰到異物的瞬間,李慕兒就知道那應該是樹枝,奈何那無理恐懼感猛地湧上心頭,便立馬完敗了所有清醒的“意識”。
“就你這膽子,竟敢獨自一人半夜上山,還準備動土?我真得替小珃好好謝謝你。”君澄境表情平淡,語氣帶着一絲戲谑。
“不用。”李慕兒生硬地吐出兩個字,強行讓自己鎮定,撣了撣衣擺。“诶!等等我,哪有自顧自走的。男子漢大丈夫,就不懂憐香惜玉嘛!你慢點兒!”
君澄境腳步不停,回過頭,臉上笑意輕淺,但對此刻的她而言,卻含着滿滿的挑釁。“不懂。”
李慕兒鄙夷地瞟了他一眼,“仁義禮智信,你是不是需要踐行得周全些?尤其是眼下沒别人,你更要——”
“更要慎獨?”君澄境完全猜準了她想說的詞。“可我又不是君子。”聲色理直氣壯,十分難得的,竟顯露出些許乖張叛逆的氣質。
剩下半句話被生生噎在了喉嚨裡,李慕兒不屑地撇撇嘴,“好好好~你赢了。”
回到洞明舫,夜晚依舊如平常那般安甯寂靜,但那兩人,是再也睡不着了。
李慕兒身在溫暖踏實的被窩,腦中卻全都是有關明天的各種假設。
而另一邊,君澄境失神呆坐,借着桌上燭光望着鋪展于面前的那張畫像,任由回憶于腦海中重演 ,如浪潮翻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