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遊嶽和羁空當時所産生的不祥感覺,其實隻對了一部分——随着這波操作,附近幾條街都感受到了那渾厚而強大的真氣沖擊,且在人群間造成了一定程度的恐慌;但二老怎麼都想不到,那些原本分散在街頭巷尾死死監視着宗門的“貴客”,已于今日淩晨,就在他們偏心的那個乖張執拗的弟子手下,徹底“全軍覆沒”,眼下正是寄留客棧裡的一群“活死人”……
說到蔣岌薪,在一個晚上加半天的絞盡腦汁後,他還是沒能想出能給李慕兒傳信進而與她單獨見面的周全方法,最終決定動身去街市上逛逛——說是尋找機會,不如說是為自己重遊故地編了個不可置否的正當理由。
正“不知不覺”走到北街的“端印雜貨”店門口,他突然被一陣無比熟悉的,卻與如今自身酖砒之氣勢不兩立的靈力威壓所籠罩,瞬間,強烈的求生欲仿佛自五髒六腑發出,使他活像隻受到天敵襲擊的鳥兒,“咻”的禦靈飛到了高空。
“老天,這什麼事兒啊?!”身體和神思同時遭受嚴重沖擊,他捂着胸口,遲遲沒能緩過勁兒,“是想威懾他們?要是師父做的我還信,可這明顯是二老的真氣融合……啧,師叔啥時候也變怎麼糊塗了——”在空中撓頭頓足,混亂吐槽過一番後,他突然愣住,回神後猛地拍了下腦袋,臉上逐漸浮現出些許慶幸。
“唉喲,真是被吓昏頭了,那些人不都已經被我放倒了嘛,這會兒怕是天崩地裂也覺不到了,更何談被惹怒?呵,至于那‘内斂自守’的祖訓,也早就該破了。哎呀,那竟然還得感謝他們,讓這幾百年來偏安一隅的宗門終于掙脫了那以‘上善若水’‘君子之德’所鑄造的‘金玉籠’~”
他以陌生的角度看着那親切的庭院,光罩像是被裝在方形錦盒裡的一顆夜明珠,将其中景象包裹,好像就是不願讓他看個真切……
蔣岌薪說不清此刻心中是失望還是不甘,想離開這“是非之地”,卻一時想不到在這不大不小的鳳梧鎮,自己還有何處能去,還有何事要做。他就這樣呆立在離地幾丈的高空,直到遠遠的看見整個家裡三十多人集體出動,紛亂飄忽的思緒才在驚詫中回歸正常。“……先是用上兩人将近九成的功力大肆‘炫耀’了一番,後又這麼傾巢而出?不是,這是誰被吓傻啦!?”
他在另一條街的某個巷口落地,随即以最快的速度抄近路跟上了那支大隊伍,保持着合适的距離,尾随其後……
他深深收斂着氣息,每一步都憂慮該如何隐藏,或如果被發現了又該怎樣應對,身心的憋悶和緊迫感僅次于屏着呼吸,進行一些内容複雜且難度不低的活動。
一路像做賊般鬼鬼祟祟,牆、樹甚至是小孩的風車,都成了他“掩耳盜鈴”的工具,期間為讓自己盡量顯得更加自然(實際隻是癡心妄想),他更是在沿街商鋪“順”走了不少零嘴、玩具及日用品。
而被跟蹤的目标其實早已發現那條“狐狸尾巴”,且以何樞為首,還将其當成了消遣談資。他不時回頭偷看,饒有興緻地向身旁之人彙報那位“貴客”又有什麼新動作:“師兄你瞧诶,他要裝樣子也不挑挑地,非定在個首飾鋪前,心不在焉地看……噗!還将簪子往頭上插呢!”
他那聲情并茂的“場景解說”成功帶動了其他人,心思簡單的師弟師妹們都完完全全将其當作了一個笑話,進而竟輕易地降低了心中原本懷着的,對那些外鄉人的戒備與畏懼。
“呵,看他躲牆角樹後那樣,跟小孩捉迷藏恐怕都會被嫌!他們那裡是沒人了嗎,今天就派個這樣的出來?”
“我越看這人越懷疑他并不是那些‘貴客’派來的,他這裡,好像不太靈光,什麼宗門會收這樣的人啊!再說,之前要跟着看着我們,那都是結成隊的,而今天就這麼孤零零一隻,太反常了。”
“诶,别的我管不上,我就想問問,你是又看到什麼了,覺着他腦袋瓜不太好啊?”
“你說彼此素不相識的,他一個人,若就在路上正常走着,誰會以為他圖謀不軌啊,跟着我們,也隻當是同路對吧。而他這一路遮掩就算了,無處躲藏時,竟還搶過路小孩的風車擋住自己的臉!這不……不更引人注目了?”
聽着他們不乏嫌棄、嘲諷,甚至帶些許憐憫、擔憂的讨論,李慕兒終于忍不住回頭看去,卻一時沒能找到那舉止怪異的人,目光下意識擴大巡視範圍。恰是這十幾秒的時間,正在一個“奇玩鋪子”前“挑選”面具的蔣岌薪看到了她的臉,立馬眼前一亮。
“哎呦,你這黴星可算轉運了——可該怎麼才能不讓他們起疑,單單把她給擇出來呢……”
見面前那怪人突然用意味叵測的眼神盯住某個地方,自言自語嘟哝,原本将雙手放在自己寶貝櫃台上的店家本能地直起身,後退了一步,“……這、這位客官,在敝店看得可還滿意?若這些低劣東西入不了公子的法眼,那請您再去别處看看吧。呵呵……”
蔣岌薪回過頭,也許是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此刻聽見别人叫自己“公子”,他竟感到幾分莫名其妙的欣慰……“啊,您這兒的貨,精緻、實誠沒得說,種類亦是包羅萬象,隻可惜——”字音拖拉中,他猛地放下了手裡的面具以及之前在其他店鋪順走的一堆東西,“我沒帶錢。”
店家沒聽清他最後那串急促而含糊的字眼,也無絲毫閑心深究,隻愣愣地看着這人逃也似的溜了,一改之前“賊裡賊氣”的形象,不管不顧地徑朝其目光所指的方向奔去。
目送他逐漸走遠,店家松了口氣,仿佛才回過神,遂吩咐員工看着店鋪,自己則拿起櫃台上叮叮當當的一堆雜貨,沿蔣岌薪來時的路,依次将東西交還給了那些和自己一樣敢怒敢怪而不敢言的倒黴同行……
頭腦發熱地追趕了一段路,蔣岌薪最終在進入“危險距離”範圍的前一刻緊急停下。他生無可戀地定在原地,看着那自出門以來就一直沒回過頭的君澄境,蓦地為自己這怯懦至極的應急反應感到十分羞恥并懊惱……
所幸這次“失控”并非完全無濟于事,畢竟經過一番猝不及防的“暴露”、加速,李慕兒很難不再注意那戴面具的跟蹤者。她用手指輕輕點了點君澄境的肩頭,下意識壓低音量:“我也覺着有些不對勁,他可能的确不是玉衡榭那邊的人,之前都沒見過。而要真是這樣的話,那些‘貴客’今兒都沒來監視我們呐?”
“你憑什麼認為他們沒來?”這是君澄境在這一路的叽叽喳喳中,首次正式參與相關話題。
“如果來了,那得是多大陣仗啊,之前都明目張膽的,何況我們今天突然全體出行,他們如果見到,又看不懂這是準備幹什麼,定會嚴防,要威脅我們别輕舉妄動,勢頭隻會比平常更猛。”
“所以你認為,那個人,是幹什麼的?”君澄境的語氣十分平淡,以緻看上去就像是覺得她說的這些都和自己沒關系,抑或是對其中的危機感根本無知無覺。
李慕兒忽然有點累,不知他這是故作冷靜,還是真覺得無所謂。她本來一點也不想多嘴,且覺得一個被他們都說“腦袋不太靈光”的人,确不可能造出多大的事,可就因那點過剩的好奇心,她看見跟蹤者臉上怪異的面具,潛意識随即将其與印象中的那位“神秘人物”聯系在了一起。“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