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未落,二老不約而同地看向對方,嫌棄撇嘴,同款神情意為:“看看,還是妍露懂事,再瞧瞧你!”
安撫成功,陳妍露仍繼續守在兩個“老孩子”身後,便得以順理成章将視線延伸向正前方(門口),而後不動聲色地和邢天起“通了個氣兒”。
待兩位師兄回來,隻見衆人都沒太将剛才發生的一切“放在心上”。最終倒是君澄境主動開了口:“那人是甯熠。”
冷不丁地得到了實錘,遊嶽徹底破防,擡起頭,一臉“哀,莫大于心死”,仿佛在預備接受傷害。而此等表現,直接又招來了羁空的“手頭教訓”。
出于肌肉記憶,遊嶽胡亂揮舞着右手,聊以回擊,心思則全在另一側的君澄境身上:“真是甯熠!那他回來了,為什麼不到家看看?”
君澄境撫慰似的笑笑,“就他那扭捏的,不哄哄,怎麼可能自己徑來叙舊?像今天,明明已跟了我們一路,可等真的見到我,卻眼都不眨地溜了。”
聽言,遊嶽徹底放下了那控制不住期待卻又難免畏縮的心情,神色亦随之改變,由經過隐忍後最終還是浮現于表面的些許遺憾,接替了原本無法言喻的複雜情緒。羁空的狀态依舊比其師兄調整得更快,或者說他從一開始就沒允許心情産生多大的起伏,也可以說,是他“準備”得比其他人更充分。
遊嶽移開目光,随後擺出“民以食為天”的态度,連夾了幾口不同的菜,仿佛這樣就能将心中的五味雜陳強制轉移到嘴裡。半晌,他才含糊不清地嘟囔了一句:“他放不下面子,那就我們去找他。”
君澄境眨眨眼,嘴角浮現出一絲苦笑,他想起了蔣岌薪的那“塊”特殊形制的面具,“……他那‘面子’,不知是還留了那一點沒‘放’下,還是放不下的又添了那一點。”他難得有忍不住說出口的話,但用的是隻有自己聽得見的音量,且毫不刻意地擡手遮掩,至少使兩位老人看不見他嘴唇的開合。
可何樞看見了,并因此在心中臆測,師兄這是受了什麼天大的委屈,随後憤憤不平地站起來,走到他身邊:“師兄,我方才本來也想追出去的,但慕兒叫住我,說他不想見我們——他又和你說什麼了?”他不自覺以幾分憤慨幾分擔憂的語氣,加重了“你”字,神情仿佛已經為此蓋棺定論:那人就是對不起宗門、對不起師兄了。
遊嶽皺起眉頭,看向他,目光難得嚴厲,像是聽到了什麼刺耳的話,嗔怪道:“什麼他他他,他是你們甯熠師兄!你陳師姐說的沒錯,他定是有什麼苦衷,才不能見我們。”
何樞撇嘴,目光斜向别處,不忿嘟哝:“哼,希望是不能~不是不想……”
他剛出聲,隻見邢天起忽然有些生硬、違和地尬笑起來:“那還好慕兒攔住,不然以小崶的身手,方才沒準可以把甯熠給留下,但那情形可就不好說了,畢竟凡事一旦勉強,多數都會變得更與願違。師父說的對,我們可以去找他,沒有外人打擾,無所顧忌,才好一叙多年間闊之情嘛。但如果都這樣了,他還是如見洪水猛獸——”
“這些都是後話了。”君澄境略顯急促地開口,語調也不正常,有些慌亂,還帶着類似警告的意味,但下一秒就恢複了日常的平穩,“眼下我想的是,待會兒或許該去那如歸客棧探探情況,看‘貴客’們究竟是被什麼耽擱,今日竟不賞臉同我們上街遊逛。”
何樞隻當他這是在轉移話題,不假思索立馬附和道:“嗯嗯,我看他們别是準備将憋了許久的壞水都吐出來了!是要去探探底細。”
而另外一些人卻覺得,他那聽起來上不接下的話,好像有着更耐人尋味的含義——境師兄絕不屑于用這麼拙劣的方式讓别人“閉嘴”。
李慕兒不自覺将這番話,與之前見蔣岌薪時的種種細節聯系在了一起,随之似乎感受到某種微妙的東西,并被其觸動,于是那張嘴又一次不服理智管教,說出心中所想:“你該不會覺着,他們今日‘失蹤’,是甯熠的功勞?”
與最後一字同時,衆多目光再一次齊刷刷地投了過來。
聽見她直言不諱說出的觀點,君澄境臉上随即浮現出一抹淡淡的笑意,甚至還帶着些許莫名的欣慰,遂讓他與她的對視,成為了此刻“聚光燈”裡唯一柔和的存在(一方是柔和,一方是無措)。他雲淡風輕地點了下頭:“嗯。之前對我們那般嚴防死守,今日卻突然連蹤影都不見了,不是接到新的指令,就是發生了什麼意外,而後者,正是甯熠拿手的。”
一見他作出肯定回答,在座幾乎所有人都現出了不以為然的神色,但皆選擇了向内說服自己,并未明着表達出絲毫疑問。
确定君澄境的反應并不勉強,更不是裝的,邢天起态度一轉,向君李二人贊同地笑笑,“诶,且這‘意外’,還得是足以讓全軍覆沒的,如此狠辣,更像是甯熠的手筆了。”
聽到連邢師兄都跟着一起自欺欺人了,何樞愈發覺得不可思議,徑直上前,将自己塞入了位置縫隙,十分放肆地強占了師兄座下超一半的空間。
遭到那猝不及防卻又有些笨重的撞擊,君澄境身子猛地一歪,要不是及時扳住了桌邊,恐怕已直接栽在遊嶽身上。迅速調整好坐姿,他回頭正想給個教訓,卻險些貼上何樞那無比認真的臉……“啧,你到底想說什麼?!”他難得随心表現出此等程度的不耐煩。
何樞鄭重其事地回應:“師兄啊,你們為何就這麼相信……甯熠師兄呢?還想去客棧探個究竟,這豈不自投狼口嘛,眼下想得是這般好,可若事實并非如此呢,就随他再失望一次?師兄,咱别去了,凡事還沒定準的時候,尚可留有期待,何必冒險去求個可能讓自己灰心的結果呢……”說着說着,他的義正辭嚴逐漸低弱成了擔憂與畏怯。
聽完,君澄境露出平淡的笑,臉上不見絲毫愠色,因此,那些對“甯熠師兄”并無太多印象(甚至根本不認識他)的師弟師妹們便自認為這應該不是什麼大事,何師兄也不會有什麼麻煩,注意力随之恢複松散狀态,以至完全重啟了填飽肚子這項重要工作。但邢、陳與二老,卻先後向那兩人投去了“略感不妙”的目光。(同時,李慕兒正拼命壓低自己的存在感)
遊嶽似忍無可忍地皺起臉,對何樞做了個驅趕的手勢:“哎呀好啦好啦,吃飯都堵不上你的嘴!阿境想幹什麼自有他的道理,即便今日沒見你甯熠師兄,我們也是該去探探消息的,畢竟事态反常,總得作個防備。”他一邊說着,一邊起身,狠狠往那欲言又止的“傻小子”嘴裡塞了個炸糯糕,“呐,你最愛吃的。”
君澄境拍拍何樞的肩,下意識又順勢摸了摸他的後腦勺,“難得考慮到這麼多,看來真是長大了。”說完,收回手,略微正色,“不過在你眼裡,師兄就是那樣一個脆弱之人,這點事就足以讓我灰心了?如果與他有關,那也不定就是因為我們;如果與他無關,也可能是他根本不曉得這回事。”
與宗門内其它弟子比起來,何樞算是個“給點陽光就燦爛”的人,這會兒,便被君澄境那(在大多數人看來)确實無所謂的态度“壯了膽”,于是再一次缺乏顧忌地将身子往右側靠,腦袋又向他湊近了些,補充說完心中的想法——
“是嘛,再說,慕兒說了甯熠師兄是來找她的,說是期和那邊有事——咱暫且就當這是真的。但什麼事,會使他不辭辛苦趕那麼遠的路,最後隻偷偷摸摸的和慕兒說幾句話?而慕兒為什麼要借着阻攔我,專門說明甯熠師兄這次重歸故地是因為她?因此我覺着,慕兒那是在趁機敲打我們,提醒我們李府的權勢,沒準甯熠也正在其股掌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