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沒說完，藝心忽然湊過去，嘴角勾起壞笑，俏皮地眨了眨眼睛，“對啊師父，我們都這麼大個人了，而且結伴而行，你倆本就盡可放心的。”随後，她換上囑咐的語氣，“我們要是回來晚了，你們就自己先去睡，啊。”

聽到“不理”的實際含義被這麼拐彎抹角地說破，遊嶽的嘴角似乎抽動了一下，即強裝不耐煩地揚手驅趕一衆“小崽子”，“那是自然，老家夥可經不住随你們耗。”說完，再次變臉，嚴厲警告：“今日雖說允許‘亂來’一下，但也記得不能幹出格的事啊——是相信你們不會，可該說還是得說。反正别太放肆，明天還要出門呢。”

“嗯嗯，”藝心點了點頭，親昵地抱住遊嶽的胳膊，閉上眼睛，雙唇不自覺抿緊，露出一個十分熨貼的笑，“曉得啦師父～哎呀，實際這都熟門熟路的，我們能瘋到多晚嘛，定在戌正之前回來，沒準還早得多呢。”

“昂～”遊嶽了然而又略帶嘲諷地冷笑一聲，“是啊，畢竟鳳梧鎮就這麼點大，早被你們熟悉得叫一個透，當然沒什麼好玩的了。”說着，撇嘴皺了皺眉，流露出的情緒卻不是故意想要的“嗔怪”，而是幾分發自内心的愛憐與不舍，“以後到了别的地界，确實得多走動，以增長見識，但言行可不能随之松懈啊！”

聽言，藝心沒心沒肺地笑笑，撒嬌耍賴似的将頭靠在了師父的手臂上，“那沒事，我年紀還小，上面又這麼多師兄師姐護着，什麼也輪不到我憂慮。”

遊嶽不以為然地搖搖頭，無奈一笑，摸了摸她額頂的頭發（下手這麼輕，主要是怕弄亂她的發型），“哦喲，話可不能這麼講，且不說你這些師兄師姐有幾個真可靠的，畢竟他們那名号，看的隻是醫術醫理，而不是年紀，或為人處事、待人接物有多妥當。”

其他人正在一旁讨論接下來的組隊以及準備去的地方，聽到他這話，忍不住轉過身插了一句：“師父，方才将我們捧得快上天的是誰啊，這下又嫌我們做事不夠穩當啦？”

“哎呀，這都兩回事！”遊嶽就像個不認賬的小孩，傲嬌揚了下下巴，沒好氣地應道。“我意思是，出門在外就不能像在家裡這麼随心所欲了。别總想着有人托底，凡事都是自己首先擔着的；也别以為别人會和鳳梧鄉鄰一樣，對自己寬和友善。”

難得主動意識到自己狀态不對，越說越凝重，前面一句話尾音還未落下，他的語調就來了個有點“曲折”的轉彎：“——哎呀～我就是怕，你們萬一一個不注意，給自己惹來禍事不說，還讓我倆老家夥在看都看不見的某時某地，就把這臉給丢了。”到這，目光又落回藝心身上，“再說，心啊，不要以為自己還小啦，像别家，跟你這麼大的姑娘，很多都定親了。”

藝心原本正饒有趣味地看着師父試圖表裡不一的“拙樣”，冷不防聽到最後那句，瞬間壓下了嘴角，放開師父的胳膊，一副逃離是非的表情，轉身就走。“咳咳，秦師兄啊，你們想好去哪玩了不？你看何師兄——何師兄他們呢？！”

看着她就像忽然意識到這是給自己挖了個坑，随之急忙避免繼續往下掉，又見師父在她身後悄悄露出了惡作劇得逞般的壞笑，小至哭笑不得地搖搖頭，聳了下肩，“就在你黏師父的時候，境師兄和慕兒前腳剛走，他後腳就帶着翠墨、沁梅、問柳他們三個溜幫了，不曉得去哪裡。你沒看見的啊？”

“哎喲，隻顧師父的諄諄教誨了嘛～”藝心擺擺手，自嘲式地笑道。“好了啦，你們都決定哪裡了嗎？讓我挑挑，嘻嘻。”

小至無所謂地攤手聳肩，“除了這幾個跟師父他們回家的，剩下我們都沒想好要去哪裡。反正我是不想就這事還得有什麼‘計劃’，三三兩兩随便湊成一組，逛到哪算哪呗～”

這想法立馬等到了一緻認可，畢竟對他們大多數人來說，漫無目的的出遊，才是最惬意的（不過前提是，其地界需是熟悉并親切的）。

“那就這樣啦。”小至看向一旁，“師父師叔，有什麼要我們帶回來的嗎？你倆有什麼要買的東西沒？想想，别不舍得，我們是帶了梯己錢的。”說着，他拍拍腰間荷包，擺出一副準備“展示實力”的得意樣兒。

其他人随之向兩位老人投去了詢問的目光，其中亦包含着一種特殊的期待。

所謂“梯己錢”，是平常醫館從單日收銀中抽出合理的一小部分，發給當天“值班”弟子的“工資”，主要講究個多勞多得，所以雖然還是“自家産業”，但在遊嶽和羁空眼裡，這就是孩子們憑本事自己賺的。

羁空滿足而欣慰地笑了起來，但語氣卻是調侃：“诶～好啊，小鐵公雞們難得拔毛，師兄，咱可不能假客氣，煞了他們一番孝心呐。”

遊嶽捋了捋胡須，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嗯，這大便宜，可得好好占，讓我想想……”可還沒想呢，目光便瞥向了師弟。

羁空本就并無一點體貼照顧年輕人的打算，又見師兄那“我們還缺什麼嗎”的認真眼神，即毫不客氣地說出了當下心中最想要的：“你們也曉得，我凡事都愛講究個名頭，最近天轉涼了，就置買幾套衣裳吧，要裡裡外外都齊全的那種哈，包括披風啊什麼的。”他停頓一下，又煞有介事地補充道：“得你們一起出錢啊，各出多少我不管，東西沾着每個人的心意就行。”

随着他這番話，一份購物清單便在衆人的腦海中逐漸細化、明晰，他們愣了愣，有些甚至無意識摸向自己的荷包，就這樣“叽歪”幾秒後，卻是欣然答應。

“連我都有這麼多呢！”沉浸式合計完自己錢袋中的内容，藝心略顯興奮地擡起頭，“那我們總共加起來應該是夠的，畢竟二老平時也不愛穿多金貴的衣服。也正好今天這麼多人，眼光互相參合，總不會再像那次何師兄一樣，買件外罩，最後卻被師父押着回店裡退了吧。”

随言，許多目光莫名投在了遊嶽身上，他被盯得心虛，原本背着的手下意識撫上了肚子。就聽某人無情地說道：“那次是何師兄心頭一熱、想都沒想就給師伯買的，被退又不是因為眼光，而是不合身，像師伯那身形……魁偉的，可以說，就沒法買成衣。”

話音落下，衆弟子紛紛向二老露出了意味不明的笑容——方才對購物挑選之事感到興緻索然的男生們似就此來了點勁兒，而本就對買衣服（不管為誰買）十分熱衷的姑娘們，甚至竟顯出了“摩拳擦掌”的氣勢。

二老頓感不妙，擡步就想逃離這是非之地，為掩飾自己的真實意圖，遊嶽一邊還裝傻充愣地責怪羁空：“哪有你這樣的？！自己張嘴向孩子索要新衣裳，且那麼多要求！麻煩不說，還用的是崽子們的梯己錢，今天本是讓他們随心逛逛，看看有沒自己需要的，你倒好，想把這時辰和錢财都浪費在給老家夥挑衣服上？”

念念叨叨說着，他拿眼偷瞟，察探周遭“局勢”的變化，最終卻啥都沒能避免，原本打算不動聲色地脫離“包圍圈”的妄想，在孩子們袒露心中“陰謀”，動真格下手的那一刻，徹底破滅。不用商量，衆弟子直接擺好站位，将二位師尊困在了中心，完全控制住。

“這下我們可有個清晰的去處，有事幹了～唉，以往就算是過年，我們也沒這樣陪過二老去定做新衣裳，是咱的疏忽。看今天日子應該挺好啊，師父師伯，您倆到時可别敷衍，認真挑哦。”

“不是，不是——”遊嶽似乎沒緩過神，前後左右各看了看，一副“怎麼回事？我好想逃！”的表情，“說要新衣服的是我這憨貨師弟，我對這些向來無何所求——哎呀你們有這份心就行了哈。我眼下隻想回家打個盹，讓我回去吧……”

到這，像是找着什麼十分正當的理由，他忽然變得理直氣壯：“而且前半天醫館就沒開門，下午再不開，那是真真荒功廢業了，還耽誤病人呢。”

一語未了，羁空急忙附和：“诶，是啊是啊！孰輕孰重還是要分清的。你們的眼光我是放心的，隻要沒記錯尺寸，就不會買差……喏，我們的身量——”

有幾人分别從左右猛地摟住了二老的胳膊，用肢體行動打斷了他的話。“哎呀，既難得弟子們這麼有心，你倆就從了吧～精神到底還有多少，咱看眼睛就看得出，你們要真支持不住，我們還會強求嗎？醫館那邊你們也别記挂啦，能開方、唱方、抓藥、記賬的，這随便派回去四五個人就夠了，若要更放心些，那就‘舍棄’邢師兄和陳師姐這兩個眼光最精的喽。”

邢陳二人對視一眼，默契地笑笑。邢天起點點頭，似随手一“拎”，又拉上兩個人，一起脫離了隊伍（同時不忘食盒），“就這麼定了，你們快去吧～得把二老打扮好哦。”說完，即轉身走向回醫館的路。

遊嶽和羁空微張着嘴，愣愣看着他們就這麼離去，神情仿佛是覺得自己“慘遭抛棄”，甚至是被“賣”了。沒來得及接受現實，二老已被簇擁（挾持）着繼續前行。

“對了，咱是去哪家裁縫鋪好呢師父？”

某位後知後覺的，問出這句話，但整個隊伍的行動并未因此産生任何遲疑，仍十分明确地朝着與君李二人當時所往相反的方向行進——關于那等模糊叵測的情節，在有着極大風險（讓自己不合時宜、陷入極度尴尬的風險）的近路和保證“安穩”的遠路之間，他們甚至未經思考，一開始便果斷選擇了後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