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邊。
盡管已走出一定距離,沁梅還是不時回頭向後張望,甚至不自覺踮起腳尖,使目光越過那些惱人的障礙物,隻因妄想着,在此刻這完全可以“明哲保身”的安全區裡,還能滿足胸中那“躁動”的八卦心。問柳忍耐許久,終于憋不住:“看得見嗎?看不見,要不我們回去?”
沁梅一頓,回過神,看見他幾分嘲谑幾分無奈的表情,嘴角忽地勾起尬笑,“我就是情不自禁……這可是境師兄和慕兒首次單獨待在一處啊。境師兄喜歡慕兒,在整個家已經是人盡皆知的‘秘密’了,唉,都怪那何大嘴巴,心裡就藏不住一點事,境師兄居然會在這事上說出心裡話,要是我,定将守口如瓶為其保密,他倒好,弄到所有人都曉得了。”
“那這可真不能全怪他。”問柳的聲調莫名比正常提高了一點,面露些許主持公道的意味。“就算沒有他那張大嘴,我們也有所覺察、懷疑了不是嗎?境師兄一開始就不太避諱對慕兒的特殊,所以這可謂本就不是秘密,隻是當事者都未明着攤開說過,我們琢磨不清,所以浮想聯翩,自覺事中尚有諸多‘隐秘’而已。”他在“自”上加了重音。
聽他說着,沁梅似忽然意識到這事恐怕沒那麼簡單,手撐下巴,現出認真思索的神态,“也有可能,境師兄實際就沒什麼好隐瞞的,對慕兒不一般,或許因她是甯熠師兄托付過來的人?反正我認為這樣是更說得通……”說着,她搖搖頭,苦惱地皺起了眉,像是被自己突然冒出的什麼想法給吓着了,“我真沒法相信境師兄會對誰一見鐘情。”
問柳莫名歎了口氣,“開頭确是這樣啊,境師兄還讓我們對慕兒多些關照,說甯熠這麼做,定有他的原因——當時你不在,過後我也不想說了。但随着時日漸長,他倆是愈加親近,境師兄給她的關心甚至完全超出了對一個‘病人’的照顧……說白了,當初接受這麼個不明底細的外人住進家裡,是因着諸般顧慮,可慢慢的,境師兄終于不再全是為了‘大局’。”
沁梅的神情愈發凝重,仿佛在聽一件匪夷所思、不可思議的事情,“……我想不到,哪來的‘諸般’顧慮啊,除了小心慕兒圖謀不軌之外,還要防備甯熠師兄?”說完,她忽然眯起眼,換上了“質問”的聲色:“怎麼連境師兄都‘不再全是為了大局’了,我看你卻居然有些慶幸呢?”
“諸般顧慮啊——”問柳煞有介事地掰起手指,“一,那個人為什麼會讓慕兒來鳳梧;二,如果不讓慕兒留在這,她回去後又會不會有何不利于師門的言行;三,若是送她回去,那老何啊,極可能會耿耿于懷,心思鑽死角,責怨自己是引狼入室,然後又放虎歸山了。這樣說來,還不如将她收進門内,名正言順地種下縛言咒,放在身邊看着,才是最穩妥的。”
“嗯,也是哦……”沁梅點點頭,看向地面若有所思,原本的擔憂卻是淡去不少,“畢竟連你這腦子都能想到這麼幾點,境師兄定是經過十分周全的考慮,才選擇将慕兒留下來的。”
聽見她無理地将話頭扯到自己身上,問柳白了她一眼,卻并無絲毫憤怨,隻是無奈。“——慶幸啊,因為境師兄可算有了點‘私心’喏。”
“要真是這樣,我也希望他們能修成正果。但那老何卻好像有些不情願?按理說,這可謂千金難易的好事,他不應該是和師父一起,最高興最欣慰的一個嘛。剛才又怕跟丢又被發現,如臨大敵那樣,仿佛境師兄要沒他看着,就會吃什麼大虧似的……”她露出打抱不平似的表情,“說不好聽的,若是不知底裡的人,正常想來,還懷疑是境師兄想占便宜呢。”
“這事,頂頂難得是真的,但至于是好是壞,那就不是一時半會能有定論的了。唉,我倒覺着沒什麼奇怪的,畢竟在老何眼裡,他這師兄啊,簡直無絲毫可指摘之處,甚至完美近天人,怎能輕易地被一個,家遠在千裡之外,且和我們門不當戶不對的姑娘給拐走了呢?”
聽言,沁梅煞有介事地将上半身向後一縮,皺眉撇嘴,擺出不可思議又帶着些許鄙夷嫌棄的神态,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眼,“噫,怎麼連你也這麼俗啦!再說師門曆來都不泥于世俗的什麼父母之命媒妁之約,隻要是情投意合、志同道合,便傾力支持弟子們去追求所愛。光是師父師叔那一輩,不就有好幾個‘高攀’的?”
問柳伸手突襲,輕輕刮了下她的鼻子,“看你噘着這小嘴嘟嘟囔囔的,不曉得的還以為是你受什麼委屈了呢。‘門當戶對’,所含不隻是錢财啊地位啊之類的,更看其家風與從小所受的教養啊。學識、思想、品行及做人做事的态度‘對’了,其它的才能‘合’,進而彼此就‘和’了嘛。說到慕兒,她人是挺好的,可我也覺着和境師兄不配——但也不至于像老何那樣。”
沁梅“受委屈”的神情緩和了下來,但仍舊臉上繃着幾分傲嬌,“哼~你要是落俗,我可不……委屈了嘛?”她别過頭,壓低聲音說着,心裡卻是隐隐希望他聽見這句話。
問柳的嘴角随即浮現出一抹類似得意的笑,但轉瞬即逝。
他幹咳一聲,輕歎道:“老何啊,是我們同輩中将境師兄看得最重的,畢竟他從小體弱,境師兄操心他最多,而在煙珃師姐和那個人離開後,境師兄便有意将其帶成能替自己傳承宗門衣缽的人,更加用心的教導。所以即使老何對那人有怨,卻還是冒着被重罰的危險,擅自去了期和找他……唉,想來應該也是天意,他要不去那一遭,或許根本就不會有眼下這一切。”
沁梅忽然有些遲疑地看向他,“為何你們都對甯熠師兄……”
“為何對他如此不尊重?”問柳替她說完這欲言又止的話,随後冷笑一聲,“因為他就是個卑劣的懦夫!”不知想到什麼,他的語氣忽然有些憤恨,“那天他發瘋從家裡跑出去,境師兄他們去追他,回來時個個臉上都像是蒙了一層灰。他甚至跟老何說他是什麼東西影占,已不是蔣岌薪了,弄得老何那驚悸不寐的毛病大發作,針灸吃藥安撫了一年半載才好徹底——”
“啊?”聽他用着絕對知情人的口吻,說出有關何樞那段“苦日子的”更加隐晦的原因,沁梅不由得發出一聲輕輕的驚呼,“我隻當他是跟其他人一樣,因煙珃師姐走了,又悲又恐,隻是他傷心過頭,且底子又不好,所以才病的。當初兩個大師兄和師父師叔安慰他的方法,也是按這‘對症施治’的呀。那麼你說的這層,是從何得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