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李慕兒驚詫地瞪了下眼睛,接着,臉上便流露出幾分抑制不住的笑意。“……呃,我意思是,這名可和你不太配。”
君澄境看向她,會心地笑笑,其中卻帶着幾分深沉的懷念,“以前在期和,我們仨在努力讓自己有衣蔽體、有食果腹之餘,偶爾會潛進各個較大的學堂或書齋,偷聽裡面的啟蒙先生教識字讀書。”
這話開頭,李慕兒便倏地收起了原先那“不正經”的笑,就像是冷不防聽到某種嚴肅而不可亵渎、冒犯的重大事件,生怕自己不小心就會犯下什麼無法挽回的錯誤。
說到一半,君澄境忽然停下,仿佛在組織語言,又似在有意識地調控自己的神情,随後換上了講故事般的語氣,繼續說道:“我和甯熠先前在家時便見過自己的姓名長什麼樣,所以最先學寫的,就是這個,而我妹年紀尚小,且我們又是偷聽,先生教的,她愣是一句都沒學進去,隻有我和甯熠學會後再教她,其間,就用上了這‘拆字法’。”
聽他說完,李慕兒莫名顯得有些無措,“哦,這樣啊。”你也不用把這來龍去脈講得這麼詳細的,我不适合知道得太多……“這、這麼看着我幹嘛?”
君澄境随即移開目光,轉身按原路返回,“走吧。——我這‘诨名’,可不許和别人說啊。”
“得嘞。所以您這會兒為什麼又會和我說這麼多呢?”李慕兒着重強調“我”字,語氣帶着一絲吐槽或是抱怨。
她并未給予那位死腦筋任何提醒,隻是顧自直接走向房門,打開鎖,舒适而優雅(相對而言)地回到室外,轉頭向那正在窗前輕撣衣擺的人做了個鬼臉。
君澄境滿不在乎地一笑,依舊淡然整理着自己那實際上幾乎整潔如初的儀容。
“小崶,翠墨。”他略提高音量,喚了幾聲,睃巡的目光像是在競猜他們會從哪個房間出來,透着些許莫名的期待。
隻聽何樞像接到指令般應了一聲,而在見其推門而出的瞬間,他親愛的師兄似松了口氣:“原來真隻有我腦筋不會拐彎,那就好。”一邊說,一邊徑自走向樓梯口,掩飾着臉上那被自己逗樂的笑。
何樞沒聽清他那句喃喃自語,近乎本能地追上前,“師兄,你說什麼?——我和翠墨才搜查過兩個房間,除了發現裡頭的人好像都是中毒緻使昏厥,沒其他有用的了。你們呢?是找到什麼關鍵線索了吧,不然怎可能這麼快善罷甘休。”
君澄境橫眸向他抛去一個怪罪“用詞不當”的眼神。“沒什麼好看的了,且忽然想到,萬一那些人決定來這兒取齊……”
何樞神色頓時就不好了,“對、對啊,各大宗門的人今日應該都到曲澤了……誰也不知自己是不是就那麼倒運。”他的腳步不自覺變得有些急促,回頭看向後面不緊不慢的兩位姑娘:“咱得快點回去,玉衡榭的其他人或許會來,可别撞上了。”同時,他摟上了身邊人的胳膊。
聽見這話,翠墨的憂慮則被她的習慣性思維引到了另一個完全不同的層面:“但要是他們來了,這裡其他客人和孫叔夫妻倆怎麼辦啊?”
随即,君澄境腳步一頓,低頭從懷裡掏出了那封信,動作略顯急切,仿佛當下所有問題的答案皆藏在其中。
“這是什麼……水登——這信是給你的啊師兄?!哪得到的?”何樞猛地貼上去,隻想着一探究竟,甚至直接将下巴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李慕兒吓了一跳,心下嘀咕:“好吧,看來這也是受過‘拆字法’教育的。那他認得出甯熠的筆迹嗎?好像還是認不出比較好?可如果不想讓他知道,阿境也不會現在打開吧……”
君澄境不應,隻是将信紙展于面前,自顧自浏覽起來,似準備讓何樞自己求得解答。見狀,李慕兒和翠墨也湊了過去,一同“參觀”這唯一好像可以稱作是“線索”的東西。
将信上簡短的内容反複讀了幾遍,何樞愈發摸不着頭腦,神情浮現出類似小學生解不開難題時的愁悶。
“……這是沒能送出去的一封警告信?但上面說的并非事實啊,什麼‘整個客棧毒霧彌漫,不可近人’,明明除了昏過去的,其他人什麼事都沒有……吧?還有,這警告既是給整個宗門的,信封為何要刻意标上某一個人的名字?”越說越“來勁”,思維發散至“離譜”的範圍,何樞突然倒吸一口涼氣,“——難不成,是什麼暗語!”
任由他一邊似想要刨根究底般死盯着信,一邊沒出息慌亂地叨叨,君澄境全程沒吭聲,表情也未透露出絲毫具有研究價值的情緒。
李慕兒吐槽式地瞥了一眼,不知是針對他們倆中的誰(也許是一起),随後另辟蹊徑,看向君澄境垂在身側的那隻手,就見信封背面,角落還有一行小字。她正要開口,卻聽見腦中突然響起那“失蹤”已久的聲音——“主人,我勸你啊,這事别摻和太多~一拿到這信,他就跟撿到寶貝似的,你以為自己發現了他沒注意的?怎麼可能嘛。”
“哎喲,還活着呢。你這興趣愛好挺獨特啊,别人叫幾百句都沒反應,非愛來個出其不意。”
“剛才系統更新呢,怪我嗎?”伊依沒好氣地應道,“啥活啊死的!你這是在咒自己知道不?說正事——你多那一句嘴,怎麼肯定是幫他啊,還是打亂他的計劃呢?别再犯類似‘為蔣岌薪代言’的錯誤啦!”
李慕兒收回目光,心裡的不耐煩無意流露在了表面,“好了啦,你剛才唠叨完我不就決定不說了嘛,還多這一句……”
“雖然清楚你心理的一舉一動,但想說的話我還是免不了。唉,沒辦法,随主人啊~”
君澄境左右看看,表情竟有些玩味,接着十分利落地将信折好裝回了信封,無聲中,似乎在說:“好了,研究時間到。”
就在這期間,翠墨看見了信封背面的地址——其字體大小樣式可謂“刁鑽”,令人搞不懂,筆者到底是想讓人看見還是怕讓人看見。“境師兄,這後面還有字……”
“啊?我看看!”何樞随即一把奪過信,神情透出義不容辭式的焦慮,就像是誰最先有了詳細的新發現,誰就能負責承擔其中蘊含的風險似的。“師兄,這是個地址啊,在曲澤州府……可能就是他們大隊伍的落腳處!所以寫信的人應該就是這裡昏厥的其中一個,那他是想讓這個‘水登’去送信的,結果碰上意外,以緻信都還留在這裡。”
他越說越順溜,字句逐漸透出一種前所未有的自信與得意,仿佛确定自己的這番分析已經觸碰到了真相、覺得自己終于能為師兄排憂解難了。他便以這樣的狀态,向君澄境投去了“可得誇贊否”的詢問目光,卻仍舊隻看見一張毫無波瀾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