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她那天,以為自己真的要被嫁去趙家作妾,當天早晨在自己屋裡尋了短見,大夫都說她已六脈俱無,人都冷了,但沒多久卻又自己忽然醒了,好像神魂錯亂般胡言了一會兒,然後突然想開了似的命丫頭們為她梳妝打扮……如今想來,我怕她不會是被什麼東西,借、借屍還魂了吧——”
見她再也掩飾不住自己的崩潰,葉紅打了個“稍安勿躁”的手勢,回以雲淡風輕的聲色:“被猜測而且是被自己的猜測吓得心慌意亂,是最傻的。你說的這些,皆非親眼所見吧,是誰告訴你的?”
“是我娘安排在她屋裡的丫鬟們說的,諒她們不敢摻假。”
葉紅漫不經心地點了下頭,仿佛此刻談論的,隻是一個無傷大雅的小麻煩,“若靈魂改換,即使是同一副□□,其氣息也會有微妙的差異。我從沒見過她,所以這要問你了。”
李霰雪雙眼微瞪,有些迷茫,“雖然每個人的氣息都是獨一無二的,但僅能顯現于其人的真氣與靈力之間,她從小就沒修煉過,拿什麼來作比較呢?……而且如今她還沾上了那個男人的氣息……”
“嗯,确是‘沾上’的,”葉紅稍稍強調了那兩個字,看向她,目光帶着幾分安撫,“今天之内差不多就能完全消散。那不是陰陽□□後的融合,不信你想想那姓君的身上,可有李慕兒的氣息?那可能就是他用秘術為她治療,或流運真氣時留下的。放心,你姐姐的清白還好好的。”
李霰雪别過頭,不忿地撇了撇嘴,“我可不為她擔憂。”
葉紅置之不顧,繼續說道:“所謂氣息,并不是依托後天修煉才生成的,而是先天便有,隻不過沒有靈力承載,無法輕易感知。如今這般,隻能期待她真會回期和,讓你母親看一眼,方知她到底是不是真的‘李慕兒’。”
李霰雪點點頭,忽然有些失落,又輕輕瞟了一下周圍的師兄弟們,更添幾分局促甚至羞恥,“多、多謝師父。……可恨弟子修為、學識淺薄,竟連那氣息是沾染在我姐身上的都看不出,還鬧出如此可笑的誤會。請師父責罰……”
葉紅點頭笑笑,其中似含着些許稱贊,随後移開目光:“好啊,從今往後,你日常的所有功課,加倍。”
除了那不明也不關心就裡的二老,所有聽見這句話的人都為之一驚。李霰雪諾諾應是,實際卻突然發現,自己發奮圖強的決心,其實也沒有那麼堅定……
沉默片刻,她忽然又看向葉紅,露出了詢問又摻雜着幾分請求的表情:“師父,可否選派一些修為與智謀俱佳的師兄師姐,去追拿那群僥幸溜走的,那倆老頭那麼急着讓他們脫身,除了想護其周全,怕是還有别的目的,或許那些人身上倒藏着大秘密呢。”
葉紅看了她一眼,“呵,縱是天大的秘密,也誘不着我了。隻要那抽取這兩位的靈力,探究習得其間詳細修煉功法,對宗門而言就足夠了,何必再一陣大動幹戈,浪費多少人力。況我們此舉本就為所謂‘正道’所不齒,若不懂見好就收,以緻讓自己在世俗成見下愈發理虧,到那時,定有那等小人由此借題發揮,冠正義之名讨伐玉衡榭,我們隻會不戰自敗。”
李霰雪拱手,直接換上了鄭重請求的态度,“可就這樣放過他們,難免留下後患。”
葉紅轉過頭,眼神仿佛已将她整個人看穿,“既是後患,那就待日後再說吧。”她不以為意地說道,似故意頓了頓,随後對自己那又愛又恨的小弟子戲谑一笑。
“師父……”知道自己的心思被看透了,李霰雪有些局促。
“雪兒,不必過于憂心,”葉紅的神色雖仍舊是那般不鹹不淡,但此刻卻莫名令人覺到一種難得的、發自内心的溫柔安慰,“即便他們真的另有所圖,脅迫你姐姐,把她當作訛詐李府的籌碼,也決不敢動李慕兒一根寒毛,畢竟李大小姐要有什麼閃失,他們可是連身家性命都難保。”
聽完這番話,李霰雪終于徹底放下了心。——在她的心目中,這世上最毋庸置疑的,就是人們的利己心。
“故事”聽到這兒,遊嶽忽然笑笑的回過頭,冷不丁抛出一句:“姑娘如此關心令姊,不知令姊可明白姑娘真心?”
就像遭到莫大的冒犯,李霰雪猛地看向他,聲色頓時充滿攻擊性:“你什麼意思?”
她反應如此激烈,有一部分原因是心虛——不知道他們是何時開始“偷聽”的。
遊嶽搖搖頭,仍是那與同輩唠家常般的神情和語氣,“懇請二小姐莫怪老朽多嘴,隻是我一有話就不得不說出口。愚竊以為,自家兄弟姐妹之間,皆該以真心相待,最忌假面相迎,互生嫌隙。有些心裡話啊,不論好壞,總宜說個清楚,彼此間的郁結隔閡,才有機會得以開解、釋然。”
李霰雪直接呆住了,像是聽見什麼玄奧深邃的大道理,需得集中所有神思,才能試圖理解。
葉紅的神情卻流露出了幾分贊同,嘴角浮現一抹笑意,“先生這話,若是從另一頭去悟,就是說,還‘有些’心裡話,是不宜說出口的,那似這等,又該如何處置呢?”
“既蒙道友高看,老朽便再妄添幾句胡言:這世上,什麼恩怨情仇、利弊功過,裡頭各種複雜玄虛的道理,其實都蘊藏在平日再尋常不過的衣食起居中,隻等着人們自己參悟啟示。”
說着,他不知為何瞟了羁空一眼,随後将目光停放在了李霰雪身上,才繼續說道:“直抵的路不能走,那便停下來看看,還有沒有其他更平坦安穩的道可供通行;遇到耗費很大氣力也解決不了的阻礙時,與其蠻抗,不如暫且松一松,才能沉下心來看看清楚,或許就發現,脫困的真正方法,好像隻是需要你輕輕一撥。”
他話音剛落,羁空緊接着開口:“愚師兄向來都是如此,看不懂形勢,隻管為所欲為、暢所欲言,望諸位莫怪。”
李霰雪回過神,氣不打一處來,“我還真佩服你們,都這樣了,還有閑心在這兒一唱一和。别以為自己年紀大就什麼都懂了,看着容易,說得輕巧,那是因為事情沒落到自己頭上!”
葉紅安撫地拍了拍她的肩,“诶~雪兒,有什麼方子是可以對上所有人的症的呢,老先生既給你開了方,那你就先收着,即便眼下或許并不完全對症,也可當作參考,而後用你自己的思想,修改這方中不及、不合之處。”
看師父真不是在開玩笑,李霰雪隻好點頭應承。之後她看向二老的目光,便莫名多了幾分難以言喻的感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