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刻意拖長的字眼尚未完整,爾爾便不耐煩地接了他的下文:“但下次可不知是什麼時候哦~”說完,不屑地咧了下嘴,“嘁,每次都這句話。”
蔣岌薪人畜無害的一笑:“哎喲~看官們平常攻讀詩書,照料家裡,怎是像我這樣天天遊手好閑無所事事的人能随意叨擾的,要開書會,光是召集你們就是件不小的難事。”
“切,你懶就懶,别推咱們身上。”
竹竿沒好氣地說着,剛擡腿要往回家的方向走,突然反應過來:“嘶,不對啊,哥,你不是說送我們到家門口的嗎?”
這話才過半,蔣岌薪的嘴角即尴尬地往上一翹。“哦,我忘了,呵呵……”
“你是以為我們忘了吧!”竹竿和爾爾異口同聲地怒喊。
“沒沒沒~好好好,走走走。”蔣岌薪胡亂點頭擺手,以逃避、遮擋此刻對準自己的那些矛頭,“來,先護送姑娘們回府。”
“昂,然後呢?”爾爾問時,也不知是在期待什麼……
“然後再押解臭小子們歸家啊。”蔣岌薪回過頭,面無表情,理所當然、平淡無奇地應道。
兩個“臭小子”對視一眼,舒了口氣,随後流露出認命般的神情。
但沒老實幾秒,爾爾忽然閉目合掌歎曰:“佛說衆生平等——汝這般思想,可入不得慈悲法門。”
“啊呀我佛!”蔣岌薪猛地轉身,驚喜異常,彎腰握住他的手,激動地晃了晃,“這兒有個宿根聰慧的,就地開化了——”
爾爾擡眼看他,同時收起了伸平合十的手掌,半認真半戲谑道:“别呀哥,這麼開不起玩笑呢?紅塵世界我還沒待夠呢,還有好多好吃的沒親自嘗過,好多好看的沒親眼見過嘞。”
绫馨用關愛智障的眼神斜觑着他們,一邊推着小蕾和小燕姐弟倆,往旁躲了幾步:“此時此地,咱不認識他們。——噢,還有秋绛姐姐,你也快過來,别被他們傳染了!”
竹竿瞥了眼真像避瘟神般,對自己身旁那倆“癫鬼”敬而遠之的绫馨,無語地抿了抿嘴,低頭撫額,感歎嘀咕:“要論瘋癫搞怪,誰也甭想跟甯熠哥比……”
一路笑鬧着,将自己的忠實聽衆們依次送到了家,說書人莫名呼出一聲輕歎。
一起調轉方向原路返回,他與秋绛前後差着半步的距離,而中間隔開的區域,“都夠擺個攤兒了”(答應幫绫馨撮合他們的、最後一個被送回家的竹竿,如是調侃)。
蔣岌薪率先打破沉默:“你要回期和嗎?”
在拘謹甚至略感壓抑的氣氛中冷不丁聽見這麼一問,秋绛一時難免對他的思路産生了疑慮。
見她困惑遲疑,蔣岌薪緊接着笑道:“我想着再回去一趟,辦件……自己的正事兒,所以問問你要不要一起。”
“可先生不是說,我雖已可以禦靈,但還是行不得遠路嗎?”
“唉,可沒法啊,本來我也不想露這手的,奈何情勢不等人,我那事要是再拖下去,怕就來不及了,若不順便帶你一起,你也不會願意吧。”
“先生,是有何妙法?”
“二隐宗門秘法,再多的,我就不便說了。我先準備準備,明兒清早拉翟叔一起來,給你試試我的看家本領。”
“還要麻煩翟叔。”
“嗯,做護法呀。”蔣岌薪攤手,不以為意地笑道。
秋绛輕輕颔首,停步向他行了一禮,“有勞季先生。這段時日給你們添了不少麻煩,待接取我家小姐平安歸來後,小女定當竭力相報。”
“倘若每做一件好事都是為了圖報啊,這世上該損去多少真心。”蔣岌薪擺擺手,輕描淡寫,“其他人随便你,買些投其所好、實在、便宜的禮物送上,對他們來說,這就很足夠了。等何時得閑了,我和你細說說他們各人喜好啊。至于我,幫你不過巧合,一時興起,不用把我當成啥好人更别是恩人,我啊,不喜歡欠,無論是欠人還是被欠。嗐,無債一身輕~”
秋绛輕淺一笑,随後也别開了目光。
“那按你說的,見到李小姐後,你是要把人給帶回來的?”
“當然回來啊。”秋绛被問得有些莫名其妙,“堂堂大家小姐,哪有久居人下的道理,況小姐還未出閣呢,光是最近的一些‘新聞’,已對她的清譽有大害了,我得盡早将她帶回來,不然再這麼下去,即便老爺回來作主,恐怕也無濟于事了。”
說到這,蔣岌薪的神情略顯凝滞,皺了皺眉,“雖有李府在明我在暗,各自用不同路子、手段試圖堵上悠悠衆口,但還是難阻止流言肆虐,唉,看來得另想法子……”
“舌下龍泉,就算是李府動用權、财也壓不住,你卻還肯努力一試,至此,先生于我主仆二人,已是仁至義盡,”秋绛情緒複雜,混着感激、無奈與些許哀傷,“故請先生且省煩憂,待小姐回來,再依她的意願,決定如何清除那些污穢。”
蔣岌薪輕輕一笑,聲色間莫名透出幾分羨慕,“李小姐有你這個貼心人,也是不易生活中一大幸啊。”
看他說到後面不禁流露感歎,秋绛眉眼間浮現一絲不解。“先生言重,若真要說起來,能到李府,陪伴小姐左右,才是我一生之幸……”後面一字還沒說完全,她的思緒忽然從莫名湧現的回憶片段中抽離,“眼、眼下需請勞煩先生費心的,是帶小女一起去期和,将小姐平安地接回來。”
看出她突如其來的局促,蔣岌薪卻并不打算善解人意地若無其事,而是直說:“我這還是第一次碰到,竟還有說者有心聽者無意這種情況。你覺着自己失言了?可在我耳朵裡,你隻是自謙地有些過勁兒,捧小姐有些過頭了。”
秋绛不出所料地更尴尬了。“先夫人于小女一家有再造之恩——”
“啊停停停!”蔣岌薪不耐煩地擡手制止,“我對你們什麼恩恩仇仇并無絲毫興趣,你覺着重大的事情,别人根本連注意都沒注意,更别說放在心上了。以後别顧慮這麼多,不僅累得慌,還極有可能适得其反。唉,還有啊,我之所以幫你們到這兒,隻是因為我十分不喜做事做一半,那會讓我渾身不适,況且自己開的攤子,自然得自己處置妥當啦。”
秋绛似松了口氣,神情中的感激較之前愈加明顯。“那先生去風梧,之後還回來吧?”
突遭這一問,蔣岌薪那副經過多年“造化”、連自己都快信以為真的“乖僻”嘴臉瓦解了一瞬,而後也沒能完全修複,反而迎來了一陣深長的歎息:“若一切如我所想,我是不會回來了。唉,都不知怎麼跟小家夥們說……”說完,他立馬又讓自己輕松起來,“噢,不過你放心,不管怎樣,我都會先将你們姐妹倆安全護送到家的~”
秋绛笑着搖搖頭,“自見到小姐手書之事,我心中對先生便已無一絲疑慮,我隻是擔憂您……”
“唉呀好啦好啦!”蔣岌薪沒好氣,一副“把好心當成驢肝肺”的樣子,“憂我什麼呀?怕我因你們而給自己惹上麻煩?我沒那麼傻。怕我為你們而耽擱自己的事?我更沒那麼無私。而且早就和你說過了,别先生先生的叫我,也别老自稱小女小女的,這豈不雙重折煞我嘛。叫我甯熠就好了。”
秋绛仍舊回以那禮貌柔和的笑,“嗯,我記住了。”
“這不就好了。”蔣岌薪露出像終于解決了什麼煩人事似的表情,漫不經心地伸了個懶腰,“走快點吧,這半天被那一群小家夥鬧得,我都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