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乞丐窟”,就在這條盤踞着各種灰黑勢力、經年來已被官府徹底放棄的巷子深處;其中大多是遊手好閑,渾噩度日的混混,和一些被抛棄的、無家可歸的老幼病殘。因為長年無人治理,此處髒亂不堪,瘟病頻發,因而周圍區域居民都不約而同地将其稱為“死巷”。
秋绛緊緊貼着李慕兒,整個人處于高級警戒狀态,一刻不歇地“審察”着周遭事物,搞得李慕兒在原本憂慮的基礎上,又平添了幾分畏懼。“……秋绛。”
“啊,怎麼了?”秋绛回過頭,即刻就像是将所有神思都聚攏到了她身上。
李慕兒微微蹙了下眉,似欲哭無淚:“你放輕松些,你這樣,讓我沒的也害怕起來。”
“哦……”秋绛這才像是意識到什麼,留心調整了一下自己的狀态,盡量舒緩了眉頭上的結。
“唉喲——”蔣岌薪乍得露出“自尊受傷”的表情,誇張地長歎一聲,“二位姑娘如此憂擾,是當我和君先生兩個大活人不在這兒嗎?”
秋绛真把他的“諷刺”當回事了,立馬解釋:“不是的季先生!我這人本就心思過重,且又想到上次——”
“上次那厮連碰都沒碰着你吧?”蔣岌薪自顧自問道,無禮打斷了她。
“嗯……沒、沒有。”秋绛略顯茫然不解。
“那不得了嘛?”蔣岌薪攤手挑眉,一副“那你還擔心啥?”的表情。
君澄境像是幽怨地瞥了他一眼,随後看向秋绛,不以為意地笑笑:“不用理他。姑娘放心,既都陪着來了,我和甯熠定會保你們周全。”
“是啊是啊,”蔣岌薪略提高聲調,用仿佛感歎的口吻應和,“畢竟萬一你們哪兒磕着碰着,這兒又沒個證人啥的,背這黑鍋的,就隻有我跟他兩個了。”怪裡怪氣地說着,他舒展雙臂,将手擱在後腦勺,徑自加快腳步,把那三人“撂”下了幾尺遠。
無奈看着他那“不可一世”的背影,君澄境不由得輕歎,他側頭對李慕兒說道:“李姑娘莫怪。”
李慕兒搖頭笑笑:“沒有的話。确是我們有錯在先,竟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君澄境回以含義不明的淺笑,便又将視線轉向前方,沒再看她們。
不知走了多遠,見過多少破敗的房屋、晦暗的人們,四人進入了“乞丐窟”範圍——那撞入眼中的場景,不堪,與之前那些有過之而無不及。
一陣哀涼頃刻間湧上李慕兒的胸口,使她近乎失控,不管不顧地一頭紮進人群,穿梭在衆多肮髒且死氣沉沉的老幼病殘之間,集中全部的心神,調動包括但不限于肉眼和靈力方面的所有官覺,感知、找尋着心中所想之人。
秋绛形影不離地護衛在她身旁,别說舉動了,就連神态、反應,都與其如出一轍。
蔣君二人安安靜靜地跟在側後方,時刻“監察”着她們周圍的一切。
遭遇到如此兩位天外來客構建起的、強大深邃至有些恐怖的“威壓場”,一衆“乞丐”皆避之不及(除了一些行動不便的,想着“就這樣吧……”,最終卻發現,自己毫發無傷),隻有個看上去七八歲的男孩,睜着一雙黑葡萄般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直盯着四人看。
被那道毫不掩飾自身欲望的目光瞅得久了,蔣岌薪不禁朝他看了一眼。
目光相對隻一瞬,男孩的臉上卻就因此綻放出了,像看見了天上掉餡餅似的欣喜笑容,邁開腿直沖四人奔去。
近至跟前,他大概是因為心急意亂,沒能停穩腳步。
看見來者像是要栽倒的那刻,秋绛一聲驚呼,眼疾手快地将李慕兒拉住,往後退了兩步,自己則側步探身,用另一手接住(擋開)了那不知從哪兒蹦出來的危險分子。
一切發生得太快,短短幾秒,秋绛護好了自家小姐的身心、男孩站直身子,重新調整好了自己的形象。
蔣岌薪似想都沒想,徑走上前,眉眼間的笑意就像是看見了什麼新奇有趣的事物,“這是哪兒來的小冒失鬼啊?”
他直接“以大欺小”,伸手揪住了那滿是髒污的後脖領兒,将男孩“拎”到一邊,随後又故作威嚴道:“你爹娘沒教你,有些人是沖撞不得的嗎?”
面對這“打扮”奇特的怪人,男孩并無絲毫畏懼,反是帶些許好奇,直視着對方此刻唯一露在外面的,那隻眼睛。“我沒有爹娘。”他回答,神态語氣就像是在做最最基本的自我介紹,非常自然,完全不當這有什麼特殊的。“叔,您幾位是來幹啥的呀,有啥我能幫忙的?——我叫三金,金子的金。”
蔣岌薪眼中随即射出“甭扯廢話”的不耐煩,似帶怒氣地一擺手:“再說一遍,你剛喊我什麼?!”說到最後兩個字,他的聲色掩飾不住般的透上了些許威脅——這是繼“老爺”之後,有生以來遭遇到的第二個能讓他懷疑人生的稱呼。
男孩有點懵,随之又一次用那靈活精明的目光,将他整個人上下打量了好幾遍……
李慕兒和秋绛早已顧自繼續去找尋芸媽的蹤迹。君澄境亦無蔣岌薪那般的“閑情逸緻”,徑走上前,打破了那使男孩愈發局促不安的氣氛:“三金,是嗎?可不可以幫我們找個人?”
看向與那“叔”大相徑庭,俯身柔眉順眼向自己問話的、眉清目秀的大哥哥,男孩的神态立馬緩和,原本對蔣岌薪遲疑微張的嘴也随之“回過了神”,“找人是嗎哥哥,那你可找對人啦!”他不無自豪地拍了拍胸口,像是覺得自己擅長的技能可算是有了用武之地,興緻頗高地對君澄境笑道,“我每天都擱這兒走南闖北,整個胡同就沒我不認識的~”
自“哥哥”二字從那張喊“叔”的嘴裡說出,蔣岌薪便将原本放在男孩臉上的、幽怨憤慨的眼神轉而“摁”在了君澄境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