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來得冒昧,蕭秋雨也是。
他是個俊秀溫和的年輕人,白淨的臉上總帶着微笑,雖然很像弱質文士,卻是個不折不扣的江湖殺手。
殺手不怕血腥。
“斷腸劍客”蕭秋雨此時卻已要嘔吐出來。
他問自己的好友:“你幾時有了這樣的愛好?”
柳餘恨像是也要幹嘔,卻仍沒有停下手裡的動作。燒紅的烙鐵燙在陰陽童子半邊臉上,還不忘補上一瓢金汁,待人慘叫着昏過去,他又用冰水潑醒,換另一種刑具繼續折磨。
蕭秋雨不得不退出去。
他甯願站在屋外淋雨,也絕不願再看一眼柳餘恨上刑。
雨越下越大,像失手打翻的豆子,砸在地上一陣噼裡啪啦亂響。
柳餘恨終于開門出來。
他站在雨幕裡,任由大雨淋濕全身,沖刷下來的血水中甚至混雜幾塊碎肉。
蕭秋雨忍不住問道:“你和陰陽童子有仇?”
柳餘恨搖頭。
“他得罪了姑娘。”
這句話已經足夠。
陰陽童子陰陽同體、既男又女,所以他既喜歡女人,又喜歡男人。他唯一喜歡的男人是無法攀折親近的“偷王之王”司空摘星,隻好将無限的色欲傾瀉在美麗柔弱的女子身上,将她們無情地淩虐奸殺。
而這,恰恰是媱姑娘最厭憎的。
轉過青翠如碧玉的竹林,蕭秋雨見到了溪邊垂釣的少女。
淡淡的白煙從水面上升起,暄妍華豔的少女籠罩其間,如一樹朦胧晨霧裡悄然盛放的紅山茶。
朝露、晚霞、春光、秋水……
她是世間一切美好意象的結合。
柳餘恨那隻形狀扭曲的獨眼裡,閃爍朝聖者虔誠炙熱的光芒。
“姑娘,小蕭過來了。”
溪風拂亂她雲水般的秀潤青絲,姣好澈麗的春水眼波淡淡投來,帶着懾人的豔煞。
自從十年前被人削去半張臉、斬斷一雙手,“玉面郎君”柳餘恨就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可怖醜鬼,和相貌出衆的蕭秋雨站在一起,便如玉樹倚蒹葭,相形見绌。
但在少女眼中,他們沒有半分不同。
蕭秋雨道:“柳兄傳訊給我,說媱姑娘想入青衣樓?”
青衣樓是一個極其龐大強勢的殺手組織,共有一百零八樓,每座樓子裡又各存有一百零八幅殺手畫像。沒人見過這些畫像,但每一個能在青衣樓留下畫像的人,都足以橫行江湖。
柳餘恨和蕭秋雨即是第一樓懸挂畫像的頂尖殺手。
少女喉音清麗:“我還沒有做過殺手,聽起來很有趣。”
長生種壽命漫長,對于未知事物,阿媱始終保持旺盛的好奇心。
蕭秋雨不懂。
比起刀槍劍戟,美色有時是更為鋒銳的武器。
媱姑娘擁有不屬于人世的美麗,想要得到任何東西都會十分輕易。财富、權勢、地位……她招一招手,自會有無數男人瘋狗一樣為她捧來,何必做這刀口舔血的活計?
阿媱道:“小柳告訴我,沒人知道青衣樓的總瓢把子是誰。”
“沒錯。”
蕭秋雨解釋道:“總瓢把子親自坐鎮第一樓,但誰也不知道第一樓在哪兒,更不知道他是誰。他所有的号令,都靠一張獨特的花押發布。”
阿媱揚眉淺笑,風緻嫣然:“那麼,殺了他豈不是就可以成為青衣樓主?”
要做就做最好,這是她一貫的行事準則。
她說得輕快随意,蕭秋雨愕道:“很多人嘗試過,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