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為我指個路麼?”
他的身形介于少年與青年之間,蒼白俊秀的面龐美如雕刻,眼波澄淨若冰雪,仿佛沒瞧見她手裡正滴血的頭顱,笑容腼腆,嗓音清潤:“我好像又迷路了。”
他何時站在這裡,站了多久,阿媱一無所知。
來到這個世界兩三月,這還是第一個讓她看不出深淺的人。
她問:“去哪?”
“南海。”
阿媱眉峰微挑。
聽聞南海飛仙島有位劍術冠絕天下的白雲城主,隻是眼前人并未配劍,年歲也對不大上。
阿媱并不深究:“跟我來。”
少年扭臉向水閣瞟去一眼,溫良提議:“要不要放把火?”
他說得坦然随意,引來美人驚鴻一瞥。
窦楓亭明暗兩重身份都非泛泛之輩,恰好可以用他的死引起總瓢把子注意,并沒有毀屍滅迹的必要。但自古以來,殺人和放火總是一處提起,未必沒有其道理……
阿媱沉思一瞬,颔首道:“你等等。”
四圍綠水繞重重,精巧雅緻的水閣裡三面大窗緊閉,玉鴨熏爐煙氣滾滾,阿媱被那股馥郁的濃香一撲,不由蹙眉。
桌上羅列的珠寶已被她盡數收起,閣中燃有燭火,四處都是木料綢布,很輕易就燃燒起來。火舌舔舐窦楓亭的無頭屍身,又蔓延向陳五毒,阿媱等火勢漸大,才又折身上橋。
疏星錯落,皓月徘徊。
粼粼波光裡風鬟霧鬓的少女迤逦行來,衣袂翩飛如蝴蝶,本就泛紅的雙靥汗意隐約,愈加豔溢香融、不可逼視。
少年人像一捧出岫雲煙,飄然欺近。
阿媱閃身疾避,青青的刀鋒亮起,削鐵如泥的利刃隻在他白皙手背留下一道極淺血痕。
少年如影随形,将她左手握入掌心。
勝負已分。
肌膚相觸,針紮火焚的痛楚裡,遽然升騰的欲望宛若遊蛇,自手背爬過全身,帶來潮濕綿密的煩躁熱意。阿媱指尖微蜷,望着眼前神龍般俊秀華貴的少年公子,眸光沉靜。
“願為姑娘代勞。”
少年人沖她灑然一笑,輕巧接過那個滴血的腦袋。
他像一道素淡的影子,退至不遠不近的距離,目似點漆,豐神如玉,絲毫不因被誤會劃傷而委屈不快。
“姑娘請。”
琅琅君子,光風霁月。
阿媱定定瞧他一眼,轉身帶路:“走吧。”
她走路的姿态并不搖曳,步子邁得很大,腰肢的擺動卻很小。兩隻手垂在袖中,隻有指尖若隐若現,像蹁跹靈動的白蝴蝶。
月殘星褪,夜色将曉。
沉睡的昏鴉撲棱羽翅,鳥爪輕捷蹬離樹枝,飛向漸明的天際。寂聲而行的少年男女穿花拂柳,帶着一身朝露的瑩潤濕意,步上官道。
秋日霜晨的涼意壓下/體内媚蛇躁動,阿媱揚手一指:“沿官道一路南下,路上再問行人。”
少年人僅用兩根修長手指撚着窦楓亭的發髻,小臂微屈,不讓那淋漓的血液髒污身上的雪白錦衣。阿媱伸手去接,竟沒有拉動。
“姑娘身上有媚蛇的香氣。”
幹燥溫潤的手掌将她纖手淺握。
素骨凝冰,柔蔥蘸雪。
少年人揉搓兩下,俊臉飛紅:“我想這樣握你的手,已想了一路。”
阿媱神色疏淡:“你想自薦枕席?”
長生種七情淡漠,不受人世規訓,她見慣了江湖兒女的灑脫随性,并不介意省下一顆解毒丹。
華豔少女冷起臉時,便是可望不可即的神山天女。
宮九研磨手背刀痕。
疼痛令他興奮顫動:“引路之恩,以身相許,姑娘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