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蛇的液、狐狸的心、北海中的冰雪、天山上的岩石、獅子的勇猛、豺狼的狠辣、駱駝的忍耐、人的聰明,再加上一條來自十八層地獄下的鬼魂……
這就是宮九。
所有了解宮九的劍、了解他殺人手段的人,都不再認為他還是一個“人”。他是毒蛇,是狐狸,是魔鬼,是世上所有可怕的事物,卻決不會再是一個人。
但此刻,冰冷夜雨中,如蚌般緊密貼合的身軀裡,那擂鼓般喧嚣躁動的心跳聲,又切實證明他的确是人。
活人。
“我很高興。”
宮九仿佛沒察覺到少女輕抵在他後頸的毒針、自己也沒執刀對準她心口,就這麼開懷大笑起來。
他的笑聲還很虛弱,卻幹淨、清爽,帶着真實的愉悅,透過胸腔震顫傳遞給身下的人。
阿媱被他壓在潮濕草地上,後背泡着冰涼積水,左手反扣毒針,不懂這種兩相僵持的局面中,究竟有什麼值得高興的地方。
宮九嗆咳一聲,少量的血沫落在阿媱耳蝸,他像是很抱歉,還低聲說了句“對不住”。
可他的手依舊很穩,鋒刃仍懸在少女心頭。
雨水落進眼中,阿媱眨動長睫。
在這快而又快的一刹間,宮九閃電般擡手奪下毒針,阿媱也掙開右腕的擒拿,将青刃重新對準宮九。
依舊是兩兩對峙。
身位在這電光石火間易轉,露出宮九冷白泛青的一張臉,薄唇微染血迹,依稀幾分妖冶鬼氣。
他笑得像個天真的孩子:“你還活着,你竟然又活着……”
阿媱皺眉:“為什麼殺我?”
她一向認為,當别人決心殺死她的時候,原因已毫不重要。但現在,望着這個癫狂古怪的年輕人,她終于還是問出了這個問題。
宮九又咳出一口血沫,笑道:“我有一個妹妹——”
阿媱飛快思索:“粉夜叉?”
這些日子以來,她殺死的所有人中,隻有“粉夜叉”一個女子,隻是年歲似乎不太能當他的妹妹。
“不,當然不是。”
宮九露出一種驚詫的微笑,啞聲道:“她叫宮主,是個又漂亮、又可愛的女孩子,煲得一手好牛肉湯。她有個外号,叫作‘蜜蜂’。你懂得這個外号的寓意麼?”
阿媱淡淡道:“你的妹妹,一定不會是尋常的蜜蜂。”
“自然。即使是蜜蜂,她也會是蜂巢中的蜂後。”宮九看起來很喜愛這個妹妹,語氣裡的驕傲幾乎溢出來。
阿媱安靜等待下文。
“有一種蜜蜂,和雄峰交|配之後,就要将對方吞吃到肚子裡。宮主就是這種‘蜜蜂’。所有和她有過肌膚之親的男人,無一例外,全都被她殺死。”
阿媱懂了。
他們是兄妹,自然是一樣的。
這個答案比起尋仇更荒謬百倍,她決定以後再也不問理由。
手腕下沉,阿媱堅定向宮九喉間割去。
她不信割掉頭顱的人,還能重新活過來。
宮九緊捏毒針,卻沒有刺下去。
一方面,這針本就是她的,她自然也有解藥;另一個原因,是他改變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