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想殺她了。
他已舍不得她死。
暴雨如注,兩個重傷在身的人很快精疲力竭,再度相持。
一雙短劍穿破雨幕,匹練劍光襲向阿媱。
宮九厲聲暴喝:“退下!”
與呵斥聲同時而起的,是青青的刀光。
“十年練劍,一年練刀”。劍本身就是高貴飄逸的象征,大多的時候,也隐喻君子俠氣;刀則不同。刀法大開大合,不及劍法精妙深奧,刀客也總比劍客多三分草莽江湖氣。
近年來,用刀的高手鮮有聽聞,驚才絕豔的劍客卻愈來愈多。
公孫蘭是盛唐“一舞劍器動四方”的公孫大娘後人,一雙傳自先人的短劍如神龍交剪,自認并不在冠絕江湖的白雲城主之下。
可是這平平劈出的一刀,卻斬斷了她的雙劍,破了她驚虹電掣的劍招。
刀中殺意逼人,力雖盡而勢不絕。公孫蘭被那彎彎的青刃遙遙虛指,隻覺渾身汗毛倒豎,一股沁涼寒意自腳底升騰而起,直沖天靈。她怔忪立在當地,大雨澆濕她的衣裳,也澆滅了她心中的傲氣。
能将九公子逼到如斯境地的女子,又豈會是尋常之輩……
阿媱緩緩咽下喉間腥甜:“紅鞋子?”
雙劍刺來的瞬間,她于衣袂揚動之際,窺見了那雙鮮紅的繡鞋。這樣鮮亮濃烈的紅色,通常隻有新娘子的腳上才會穿,這一雙卻不繡鴛鴦,而是一對貓頭鷹。
公孫蘭半晌才找回聲音:“……不錯。我就是‘紅鞋子’的公孫大娘,上官飛燕是我的姐妹,你害死了她——”
宮九冷冷打斷:“不是她。”
公孫蘭又是一怔。
為上官飛燕收殓屍身的紅鞋子老太婆,自然就是她。她知道上官飛燕與霍休的關系,也知道那天張小禾曾奉命去過小樓,而飛燕就死在小樓附近。
和宮九一樣,公孫蘭亦來自南海那座神秘小島。
她不夠幸運,沒有像九公子一樣成為親傳弟子,但簡單幾分指點,已賦予她蔑視群雄的傲然。為了監視霍休,她離島組建“紅鞋子”,也就有了一幫意氣相投的金蘭姐妹。
既然是金蘭之誼,就不得不為飛燕報仇雪恨。
九公子卻道:“殺她的人是我。”
公孫蘭張一張口,終究無話可說。
她不能,也不敢對九公子不敬,尤其是馬車聲愈發接近的現在。
車是四駿豪車,趕車的人是個獨臂漢子,腰間配着一把漆黑長劍,人如卧豹,看誰的目光都透着警惕殺意,看宮九的時候卻溫馴如羔羊。
“九公子。”他從車上跳下來,跪在宮九腳邊,像最忠誠的狗。
宮九沒有看他,目光專注盯視阿媱。
少女衣襟洇血,握刀的手卻始終很穩,蒼白面容不露聲色,隻有眼波輕輕顫動,顯示她正在忍受極大的痛苦。
宮九伸出手:“跟我走。”
阿媱攥緊刀柄。
傷口裂開的疼痛還在其次,她方才力竭之下,為斬斷那雙短劍,動用了内勁。嫁衣神功已到第七重,丹田處真氣枯澀灼刺,不盡快散功重練,必定後患無窮。
阿媱環視場上三人,收刀還鞘,率先走向那輛寶馬香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