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張臉緩緩探出,蛇一般的頸項繞着花盆遊走了一圈,雙眼緊閉着,似乎在通過氣味搜尋着什麼。
“找不到.....她不在這裡......”她突然睜開了眼,對着跪在地上的西村尖叫道,“廢物!廢物!”
西村的身軀劇烈顫抖起來,語無倫次道:“富江,隻要再給我一點時間,我一定會找到......”
“閉嘴!你這個廢物!為什麼連這點事都做不好!”話沒說完,她惡狠狠的咒罵聲忽然化為了痛苦的哀嚎,“好疼,好疼啊!我要疼死了!”
“對不起……對不起……”西村匆忙地将花盆放到了地上,手忙腳亂地從身上摸索出什麼東西,殷勤地送到富江唇邊。
“快吃這個吧,富江,吃了你就不疼了!”
然而那樣東西幾乎是立刻被打飛了出去。
“你怎麼敢讓我吃這種東西!”富江露出了不可思議的震怒神情,“你這個蠢貨,我不會原諒你的!”
聽到“原諒”二字,西村幾乎是僵在了原地,好半響才恢複知覺,随即一再祈求道:“對不起,對不起,富江!都是我的錯,我一定會盡快找到她的!”
“如果不是你和齋藤那個老東西,我怎麼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你們這群肮髒惡心的家夥,怎麼還不去死啊!”她的怨恨猶如蛇毒一般噴射出來。西村連頭也不敢擡,表現得逆來順受一般。他拉起了袖口,将手臂伸到富江面前,那條枯瘦的手臂上橫七豎八爬滿了蚯蚓似的疤痕。
“對不起,富江,别生氣了,你餓了嗎?”他拼命讨好道。
那個美麗到恐怖的頭顱并沒有說話,但一團龐大的陰影忽然從花盆中湧了出來,那是上百根植物的根系,它們瘋狂伸展着,有的如蛛絲般纏繞上去,有的則一頭紮進了他的手臂裡。
血腥味瞬間彌漫了整間屋子,盆中的花愈加殷紅。
“找到她……殺了她……”無數條根系緊緊勒住了他的脖子,富江的聲音猶如鬼魅在耳邊響起。
“好……是……是的……”破碎的聲音從他喉中溢出,他看起來已經喘不上氣了。
等到那些根系縮回土壤中,西村顫顫巍巍地起身,脫下了外套,似乎想要将那盆花重新包裹起來。但一記沉重的敲擊聲随之而來,他一聲不吭地倒在了地上。
“喂!你還在做什麼?”松散包住的外套下傳來富江不耐煩的聲音。見始終無人應答,她猛地抖落開罩在花盆上的衣物,正好與我四目相對。
我手中還握着剛剛将西村砸暈的銅壺,因為不知道該說什麼,所以沒有先開口說話。
“真夜……”幾乎是一瞬間的事,盆中富江的神色由驚疑轉為楚楚可憐,“快……救救我,我在這裡好難受啊,快救我出去……”
她一邊說着,一邊仰着臉向我伸出“手”來,那雙手很小,如同嬰兒的手,但卻幹枯細瘦,手指上覆蓋着一層從土壤中長出的薄膜,就像某些兩栖動物的蹼。
“要怎樣才能救你?”我問。
她的臉上閃過一絲欣喜和得意,脫口而出道:“隻要你幫我殺了……”
但似乎顧忌着什麼,她又有些生硬地指向西村轉口道:“幫我殺了這個家夥吧,真夜,你不知道他是怎麼對我的!他把我埋在又黑又冷的地下,還在上面種那麼多花,那些花全都長進我身體裡了,然後又硬生生把我拽出來!好疼啊真夜,我真的好疼!”
但是我沒有如她所期望的動手。
“你可以殺了他。”如果這個世界上隻有一個人最有資格殺了他,那一定是富江本人。至于我,雖然身體裡的那把劍很希望我這麼做,但是在從石棺中醒來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經發誓絕不要成為像原田正一那樣自以為是的審判者。也是因為這個原因,我總是遠離人群,盡量避免和他人的人生産生交集。
雖然現在看來,好像已經有些晚了。
她對我的建議置若罔聞,輕蔑道:“他算什麼東西,也配讓我動手殺嗎?”
然後她不再提這件事,隻是柔聲道:“不管怎麼說,你會保護我的對吧,真夜?”
“你答應過我的。”她緊緊盯着我,那雙黑漆漆的眼睛就像暴雨來臨前的天空。
“不是你。”我直白道。
“什麼?”她似乎沒聽明白似的,對着我又重複了一遍。
“我答應的不是你,”我看着她那張和富江一模一樣的臉,“你不是那個富江,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