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富江看完一部恐怖電影的觀想嗎?我一時語塞,不知道該說什麼。她卻似乎找到樂趣似的,整個晚上不停追問她和那個千代究竟誰更美麗。
這天我睡的很晚,雨還是下個不停,到處都是一片漆黑,因為富江又從她的房間搬過來睡了,我也不想開燈。可是即使我一動不動,腦子裡什麼也不想,也還是睡不着,偶爾陷入一陣若有若無的夢幻,但稍有動靜,又立刻清醒過來。
“真夜,你睡了嗎?”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深黑的夜裡,富江的聲音忽然從背後傳來。
我沉默無語,假裝自己已經睡着了。
一雙柔軟溫熱的手像蛇一樣遊向了我的後頸,緊接着她把整張臉都貼了上來,故意在我的耳後吐着熱氣,如海妖般呢喃道:“我知道你醒着哦。”
“真夜其實怕黑吧,”富江了如指掌道,“沒有光的話根本睡不着呢。”
然後,她窸窸窣窣地坐了起來,似乎是伸手去觸摸牆上的開關,很快,天花闆上傳來響聲,原本封閉的天窗又重新打開了。
不知道什麼時候雨已經停了,月光如紗一般從屋頂中央落下。被突如其來的光所刺激,我下意識地揉了揉眼睛,意識到自己再也不能裝睡了,隻好轉過身去。
富江正從暗處走進月光裡,腳趾雪白如茉莉花瓣,小腿線條優美,半掩在睡袍之間。
“真夜,你想看看我嗎?” 富江的聲音溫柔纏綿,如同海妖吟唱惑人的歌曲。
她站在月亮的輝光之下,用那雙貓一樣的眼睛看着我,臉上那種洋洋得意的神情也像貓一樣不可測。指尖探向腰間,她舒緩優雅地解開了衣帶,任由那件絲綢的睡袍就這樣輕飄飄地從她肩頭落下,一時霞散成绮,光明滿眼。
我下意識移開了視線。耳邊不出意外傳來富江低低的嘲笑聲。
但和往日不同,她笑過之後竟然就不再說話了。因為門窗緊閉,屋内的風也不流動,一切安甯沉寂,好像世界上隻有我一個人。
我害怕這種死寂,不自覺又去尋找富江所在的地方。
隻見她還站在那裡,雙眼似睜還閉,秀美的手臂向上捧出一簇蓮花般的指尖,仿佛要去承接流淌而下的月光。
有那麼一個瞬間,我想起了兒時夜裡去湖邊沐浴時的情景。那時的黑夜對我來說還沒有那麼令人畏懼,因為在黑夜中總會有一輪明月朗照。但後來月亮從我的世界消失不見了,黑夜于是變得讓人難以忍受。
富江沐浴着月光,她整個人和月光一樣透明而皎潔,沒有塵灰,也沒有欲望,宛如新生嬰兒,天真赤子。似乎是察覺到我的視線,她睜開那雙簇新的、漆黑的眼睛,向我伸出手來,月光迷離,長發披散,宛如湖中女妖向行路人發來緻命的邀請。
藤蘿般柔軟的手臂牽引着我,我小心翼翼的抱住了富江的腰身,手掌可以清楚地感覺到她背部那條凹陷的溝痕。今天一整天,富江都穿着那件絲質的睡袍,時不時靠在我身上。絲綢的質感滑膩冰涼,讓人不禁有觸碰的欲望,但我最後也沒有伸出手,因為雖然平時看起來很像,但富江畢竟不是一隻真正的小貓。
隻是夜晚好像有某種銷蝕人意志力的魔力,而富江抱着我的身軀又是這麼溫熱柔軟,像一團雲,像一個夢,她的皮膚甚至比絲綢更加細膩。指尖沿着那條溝痕往下,我感覺到富江的身體在微微的顫抖,她擡高了手臂,摟得我更緊了。
“真夜,”富江将她那顆美麗頭顱卧倒在我頸窩間,口唇貼着我的脖子,親昵道:“你說,我和千代,誰更美?”
我的思緒凝滞了片刻,好一會兒才想起千代是誰。沒想到她到現在還沒放棄對這個問題的執着,我有點忍不住想笑。
我松開了抱着富江的手,她似乎有些預料不到,卻還歪歪斜斜倚靠在我肩頭,仰着臉,眼神清澈,又含催促之意:“真夜,你快說呀。”
“富江,”我在她期待的眼神中斟酌問道,“你不冷嗎?”
“什麼?”她皺了皺眉,臉上露出疑惑的神色。
我彎腰撿起那件她脫下的睡袍,重新披到她身上,拉過衣帶簡單打了個蝴蝶結。
“雖然是夏天,但夜裡有時候挺冷的,還是要穿好衣服,别感冒了。”我對她說。
不過,富江會感冒嗎?我邊躺回自己的被子裡邊想到。
富江好像才反應過來,氣憤地想掀開我的被子,但是我把被角壓在身下,裹得像蠶蛹一樣。她一時掀不開,氣得滿臉通紅,在我耳邊不停抱怨,最後像八爪魚一樣緊緊纏抱住我的被子,她自己的被子卻被她踢到床底下去了。
我睜開半合着的眼睛,想了想還是小聲提醒道:“富江,記得蓋被子。”
“你閉嘴,”她咬牙切齒地在我耳邊說,“我才不會感冒!”
我剛剛的疑問忽然得到了解答,于是很快睡着了。
夢裡我感覺置身一條漂泊海上的小船,海浪時而洶湧時而輕柔。我在船上随海浪起伏搖晃,耳邊傳來忽遠忽近的飄渺歌聲,雖然聽不清吟唱的内容,但卻在歌聲中感到一絲奇異的安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