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聽到種田廣一郎的消息時,我們正坐在飛速行駛的列車上。
因為是工作時間,這趟車上的人并不算多,隻零零散散地坐了幾個。富江原本望着窗外,不一會兒就因為一成不變的風景而失去了耐心,倒在我身上,像是睡着了。
秋月素朗就在這時轉過頭來,看見富江,他把聲音壓低了些,對我說:“說起來,原田同學是在哪裡租的房子?”
他為什麼要問這個問題?我心懷警惕,還沒開口,就見他解釋道:“上次原田同學見過的吧,我的房東種田先生,前幾天忽然昏倒被送進醫院了,醒來之後就神志不清。他的妻子本來就要和他離婚,現在更是下定決心了。離婚少不了要分割财産,那房子本來是種田先生租給我的,這下可就尴尬了。”
他又歎了口氣道:“因此我急着另外找房子呢,上次看見原田同學家的房子很不錯,所以想找你問問看。”
我注視着秋月素朗,隻覺得他渾身透露出古怪。雖然我并沒有把秋月素朗當作老師來尊重,但他不管怎麼說也還是老師的身份。可一般老師會為了給朋友解圍而耽誤學生的課業嗎,會向學生去咨詢和傾訴生活中的事嗎?
至少在此之前,我沒有碰到過。
加上我對他原本就缺乏好感,我不由得懷疑,他是真的想要問這個問題,還是隻想借機說出種田廣一郎的事,從而試探什麼?
種田廣一朗之所以迷失神志,是因為那個盤踞在他身體裡的鬼魂,秋月素朗難道對此有所察覺嗎?
“喂,秋月老師,還有多久才到啊?”富江忽然睜開了眼,雙目清明,根本不像是剛剛從睡夢中醒來的樣子。
秋月素朗看向手表:“很快了。”
那之後的時間裡,富江有一搭沒一搭地和我說着話,而秋月素朗也沒有再轉過來問房子的事情。
我們從車站出來的時候,秋月素朗的那位導演朋友已經駕車等在門口。秋月素朗向他揮了揮手,正要開口打招呼,他忽然打開車門急急走了下來。
“這就是你推薦的那位演員嗎?”他直接朝富江走來,臉上是毫不掩飾的驚喜。
秋月素朗攤了攤手,笑道:“我沒有騙你吧?”
“沒有……沒有……”那人激動得語無倫次起來,“你是從哪裡找到她的,簡直太完美了,她就是活生生的莎樂美啊!”
見他有些過于興奮了,甚至想要觸碰富江,秋月素朗似乎終于想起了自己身為教師的職責,伸手攔住了那人,提醒道:“矢口,你還是先自我介紹一下吧,另外,這是我的學生,原田和川上。”
被稱為矢口的男人這才如夢初醒,局促地推了推眼鏡:“不好意思,我是太高興了。”
他于是連忙介紹起了自己,而後殷勤地看向富江:“這位川上同學,你之前有沒有過表演的經曆呢?”
富江露出一個不懷好意的笑容,十分真摯道:“從來沒有接觸過呢,怎麼辦啊矢口老師,也許我不太适合當演員,那些劇本我現在還沒記住呢。”
她垂下頭躲到我身後,聲音有一些顫抖:“秋月老師一定要我來試試,但是我想我會讓你們失望的。”
矢口完全呆住了,對自己事業的焦慮和對富江的迷醉糾纏在一起,他最終還是低聲下氣地勸慰道:“沒關系的,川上同學,我相信以你的天賦,這些學起來都是很簡單的!”
富江“哦”了一聲,像是很膽怯似的,但是顯然她此刻一定在為矢口的易于掌控而暗暗發笑了。我有時候會覺得,或許富江比我更适合當那把劍的主人,因為她完全能從審判他人中獲得快樂。
秋月素朗此時和他之前展現出的那個為了朋友殚精竭慮的形象完全不同,他明明清楚富江是樂于捉弄人的,卻并不打算解釋這一切,隻是眼睜睜看着他的朋友矢口急得滿頭大汗,如同觀賞一出滑稽的演出。等看夠了,他才慢悠悠開口道:“好了,矢口,還是先帶我們去劇院吧。”見富江沒有再提出反對意見,矢口連忙帶我們上了他的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