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了劇院，矢口急切地想要先試着排練一次，但富江又開始百般挑剔起來，先是說舞台太舊，又嫌棄燈光太暗，最要緊的是，她認為扮演約翰的男演員太醜了。

“你們看看他的樣子，多麼粗野難看的面龐，人群中一百個有九十九個都長成這副模樣，你們不會認為我會想要去親吻這樣一副面孔吧？”富江毫不避諱地直言道，渾然未覺那個扮演約翰的演員已經被氣得面色漲紅。

矢口和一衆演員在她的這番話前目瞪口呆，扮演約翰的演員今村是模特出身，雖然演技不算出色，但從樣貌到身材都已經是他們劇團中最出色的了，甚至還有人想要挖走他，但在富江口中，他卻成了一文不值的平庸之輩，難怪他會被氣成這樣。可是微妙的是，在場的所有人即使是今村自己，在震驚之餘也不由得承認，如果是和富江相比，今村扮演的約翰确實毫無光彩和顔色。

“導演，”富江無視了今村的憤怒，轉向矢口建議道，“我看你還是趕快另外找個演員吧，如果是這樣的約翰，大概沒有人會願意來看的哦。”

說完，她就自顧自地拉上我向劇院外走去，全然不管身後傳來的陣陣呼喊。一直走到門口，我問她：“現在是怎麼樣，你不想演了，我們要回家去嗎？”我已經開始回憶起回程的車次，算算時間也許還能趕上最晚的一班。

她輕飄飄地看了我一眼：“你說什麼呢，真夜，當然是讓他們換人啦。”

“那我們現在要去哪裡？”因為秋月素朗此前說過劇團有住的地方，我并沒有事先了解過這附近的住宿。

“不知道呀，真夜，反正你不會讓我流落街頭吧。”富江對我眨了眨眼睛。

秋月素朗就在這時急匆匆地趕了過來。不過，他并沒有替矢口勸富江回去，而是抱歉道：“我先帶你們去住的地方吧，矢口也是太着急了，怎麼能剛從火車下來就要人過來排練呢。”

既然富江還沒有回去的打算，我們也就跟着秋月素朗去了旅館。據說這裡是劇團裡某位演員的親戚開的，給了優惠價格，因此大家都住在這裡。富江和我住進的正是留給原先那位女主角的房間。房間算不得很大，但是兩個人住下是綽綽有餘了，推開有些泛黃的紙格扇，外面竟然還有一處小小的溫泉。我來之前就知道溫泉算是本地特色，但是想到要和陌生人共用浴場，就毫無嘗試的欲望。不過如果是房間裡自帶的話，或許可以試試。

富江原本已躺倒在榻榻米上，此時忽然湊到我身旁，露出十分天真的笑容：“真夜，我們待會一起泡溫泉吧？”

我本來的打算是等她去排練的時候再泡的，不用想也知道，如果和富江一起的話，肯定會被她捉弄。不過我也不打算反駁她，反正她說完就忘了。

果然富江沒過多久又躺回了榻榻米上，因為覺得太過無聊，她甚至終于翻起了那本她冷落已久的劇本。

見富江難得勤勉起來，我不想打擾她，也因為待在房間裡無所事事，打算出去走走。她對此什麼也沒說，隻是在我關上門前讓我帶些吃的回來。

我走在旅館的走廊上，就像走在壓實的雪地裡，木地闆發出細細的響聲。一旁的庭院中傳來鳥叫聲，天色如同快要燃燒殆盡的柴火，正在逐漸暗去。我站在庭院裡等着太陽落下，不一會兒，原本寂靜的旅館忽然響起雜亂的人聲，看來是劇團的人都回來了。

因為今天在富江離開前，矢口隻來得及向我們介紹了約翰的演員今村，所以其他人我一概都不認識，而他們從旁邊走過時，也理所當然地沒有注意到我。

“喂，别生氣了吧，”一個個頭不算太高的男人拍了拍今村的肩膀，“那個富江隻是随口說說而已吧，矢口導演不是說了嘛，她還是個學生呢，說話當然有些口無遮攔的。”

那個今村冷哼了一聲，面色并沒有好轉。這時，另一個尖嘴猴腮的男人卻幸災樂禍道：“今村，誰讓你平時總是自視甚高啊，說什麼所有女人都會迷上你呢，這下被人看不上，心裡不好受吧？”

先前那個勸今村的男人瞪了他一眼，似乎怕今村會因此和他争吵起來。但今村卻隻是不屑地看了那個像猴子的男人一眼，然後揚長而去了。

“靠，他什麼意思啊！”猴子男反倒發怒起來了，“在我們面前耍什麼威風，有本事就讓女主角看得起他啊。今天富江一出現他就死盯着人看，怪不得人家看他不爽呢，就一個花花公子還演上約翰了。”

“好了佐佐木，你就别說了，”另一個男人連忙捂住了他的嘴，“矢口導演為了找女主角就費盡心思了，馬上就要到演出的時間了，去哪裡再找一個人來演約翰啊。”

我沒有留下來繼續聽完他們的對話，而是跟上了那個叫今村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