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現在是一個在冰原迷路的旅人,物資告急,眼看救援遙遙無期,需要自行前往不知位于何處的費裡德站尋求救助。
她附近有一隻會削人的怪物,要麼躺平等死,三小時内極速去世,然後失去這段記憶;要麼揭竿而起,轟走怪物積極做任務;要麼先下手為強,趁怪物還沒動手就把它做掉。
從規則中不難推斷出,這片冰原上不止有自己、怪物和NPC,應該還有一些人形但非以上幾種的存在;系統在介紹這條規則時強調要“牢記”,并且将之歸入了警告之列,想必不會是什麼好東西,并且遇到的概率恐怕還不小。
所以,是設法引開怪物,獨自面對未知而恐怖的冰原,還是就在這冰洞中平靜的死去?
她要怎麼選?
林瑾卿的腦子如今亂糟糟的一團,她依然維持着閉眼靠在山壁上的姿勢,就着不遠處的滴水聲緩慢地思考。
怎麼辦?
系統說這次失敗可以免死,聽上去好像還不錯,但稍加思索便會得到一個可怕的結論:正常情況下,在副本中死亡的人真的會死!
這算個鳥的“正常情況”!
假如自己沒有通過這個副本,她确實會被整個遊戲“拉黑”,不必擔心未來下副本的危險;可失敗退出也意味着自己失去了探究這怪異遊戲真相的機會,甚至因為會失憶而沒有反悔的機會。
更何況,“退出”這個副本的唯一方法,不就是死在這裡嗎?
還有一點讓林瑾卿非常在意的是,遊戲抓她壯丁時說過“準備了禮物”,這個禮物……又指的是什麼?
雖說系統大概不是個做慈善的,但不管怎麼說,這都是她20歲生日時唯一的生日禮物。
她的生日禮物!
隻是這樣想起,心中就泛起了一點隐秘的欣喜。
林瑾卿還是想知道她的禮物會是什麼的。
而如果成功通關,她就需要不斷地進入危險的副本。她會在富足自由的新時代,在和平安定的祖國,随時面臨着本應不存在的生命危險。
副本有不同的難度,如果找不到退出遊戲的方法,她未來還會繼續遇到S級甚至更難的副本,直到她死去。
真是艱難的選擇啊……
說到底,林瑾卿現在也隻是一個普通大學生,打蟲殺鼠就是她生活中關于“生死”的極限,還從來沒有遇見過這種會決定自己命運的大岔路口。
咔……咔……咔哒……
林瑾卿做選擇題時就常陷入無意義的糾結,一旦出現了她不确定的選項就會消耗大量的時間,所以不管是作業還是考試她都寫得比較慢。這種關乎自己生死的大事更是糾結得快把自己擰成了麻花,如果不是手頭沒有她煩躁得甚至想要靠丢硬币來解決,至少丢硬币還能快一點。
叮——
不管了!不就一個副本嗎!
林瑾卿幹脆放棄了思考,反正有免死規則給她兜底,怕什麼!
“來都來了”,這是炎黃子孫刻在DNA裡的解釋詞,在遇到某些問題時會自動跳出來,起到化解尴尬或調和矛盾的作用。至少林瑾卿的印象中每個月都能聽到那麼個幾次,比如楊恬和姜然在奶茶店門口時就會這麼說。
來都來了!
既然決定了要過這個副本,那就要好好幹。S級雖難,但不至于完全不給活路,尤其這是一個隻收新人的S級副本。
一定是有辦法通關的。
叮——
又是什麼?!
林瑾卿終于意識到這個聲音來自外部,不是系統或系統精靈制造的動靜。
做出這個判斷的瞬間,她就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冰洞中除了她自己,還可能會有什麼?
她做好心理準備睜開眼,在黑暗中仔細尋找聲音的來源。
叮——
不行,看不清。
這裡沒有任何光源,隻能大緻判斷出它離自己不算太遠。
林瑾卿從系統背包中摸出火柴,劃亮,看向聲源處。
卧槽!!!
這他娘的是什麼東西!!!
隻是一眼,就讓林瑾卿立即被恐懼淹沒,當場定在了原地。
那兩封信是對的!這裡真的有隻怪物!!!
而且這家夥長得好……好他媽的離奇——
怪物有一顆人類的頭顱,但并不像是人類。
它滿臉血污,目光陰冷,嘴被黑色細線縫上,沒有嘴唇,數排尖利的白牙和黑色的牙床一起暴露在空氣中。
它從頸部以下就不再擁有人類的形狀,外骨骼包覆軀幹,前肢處延伸出螳螂般的巨大鐮臂,泛着油亮黢黑的金屬光澤。
火柴的光亮有限,林瑾卿無法看清它的下肢,但這隻怪物弓着的上半身目測都快兩米了,它的直立身高估計在四米甚至以上。
此刻,這隻怪物正半伏在她的腳邊,舉起鐮刀狀的前肢,一下一下地鑿她的腳。
叮——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怎麼辦?!!
林瑾卿不敢妄動,隻僵在原地看着它。她的本能和直覺在心中瘋狂咆哮着快跑,但理智勒緊她的咽喉,告訴她不能這麼做。
面對猛獸時,逃跑隻能向對方确認一個信息:我是獵物。
不要亂動。
不能逃跑。
林瑾卿現在連呼吸都有些滞澀。在怪物的注視下,她腎上腺素飙升,全身血液湧向腿部,大腦在這恐怖生物的震撼下恢複了些許清明,她在短暫的清醒中感受着恐懼。
怎麼辦??!!!
火柴燃盡,紅光閃了閃,悄無聲息地熄滅。
林瑾卿在黑暗中艱難地思考所有已獲得的信息。
系統曾告知過“怪物對玩家不具有攻擊性”,雖然與怪物會敲人的規則有些矛盾,但換個角度來看,或許除了“削冰”,它不會造成其它形式的生命威脅。
要不要相信系統??
要不要相信第四條特殊規則?!!
她清楚這是一場以生命為賭注的豪賭。作為普通人類,正面對上那種體量的怪物,她的勝率一定是零。
賭赢則生,賭輸必死。
叮——
她決定相信系統,賭一把!
她要賭怪物不會在被驅趕後對她發起攻擊。
林瑾卿動作僵硬地取出系統背包中的小提燈點亮,光明再次填入冰洞。
小提燈比火柴要亮上不少,照出來的怪物更加可怖。但林瑾卿這回有了心理準備,不再被它吓得無法呼吸。她不敢再耽誤時間,輕喝着揮手,想将怪物趕到一邊。
整個過程出乎意料的順利,怪物甚至沒有反抗,就乖乖地将自己挪開。
她在心裡輕輕松了口氣。
她的手依然抖得厲害,但心頭噴湧出劫後餘生的狂喜。
賭對了。
怪物移開自己後林瑾卿才看清它的下半身。主體看起來難以形容,有點像蛇或者毛蟲之類的玩意兒;身側生着蜘蛛般的腿,樹杈子一樣;主體末端還拖着一截巨大的蠍尾,藏在光亮盡頭的黑暗中。
林瑾卿發現手邊一臂遠有個黑色的登山包,大概是“自己”遊玩時帶的裝備。
她從系統背包裡掏出火柴和木條,加上黑色登山包裡翻出來的一個筆記本,就準備開始生火。
她一邊忙活一邊抽空瞥了一眼怪物。它好像不是很怕冷,但被趕開後還是旁邊把自己縮成一團,安安靜靜看着她生火,像個什麼乖巧的家養小動物。
林瑾卿的審美一向有些神奇,此時驗證了怪物确實“沒有攻擊性”,又看着它那副老實樣,甚至産生了些許迷一般的喜愛。後來發現它真的就隻是看着,而沒有别的動作,她的膽子也逐漸肥了起來,開始光明正大地打量并欣賞它。
——不過話說回來,這東西看着怎麼有點……眼熟?
林瑾卿在腦中檢索起怪物的那張人臉。
她撕下數張筆記本的紙,再把它們都撕成細細的條,攏起來團成一團,就成了一個很不錯的火引子。木條要架起來,留出空氣流動的空間,火才能燒得旺。點燃的紙團落在木堆上,林瑾卿用雙手護着火苗小心地吹,盼望着火堆能成功燒起來。
怪物可能沒有見過火,或是也喜歡溫暖,它探了顆腦袋過來,眼珠裡映着點橘黃的火光。
林瑾卿努力許久,有驚無險地點燃了火堆。
火堆熱烘烘地散發着暖意,林瑾卿把沒了知覺的腿也搬過來烤火,很快她的全身都暖和了起來。
她呼出一口帶白霧的氣,感覺自己終于活了過來。
在她的對面,怪物離火堆貼得很近。
林瑾卿透過火焰看着它。仔細看才發現怪物臉中央有條細細的紅線,正正好好将它的臉分成了左右兩邊。它沒有嘴唇,利齒交錯,但它半邊嘴角上揚另外半邊下沉,表情相當的奇怪。
高溫扭曲了空間,怪物的面容在火光中跟着扭曲,顯得有些失真。
她看着看着突然瞪大眼睛,有了一個不可思議的猜想。
她想起這個怪物到底長的像誰了!
這分明就是她自己的模樣!
這玩意竟然——
——竟然長着一張她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