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系統空間新奇得很，林瑾卿神清氣爽，邊走邊四下打量，一心二用地想着她脫離副本時的景象。

她選中怪物時沒想那麼多，隻是覺得既然它救過自己，那就把它也帶上，以後她們繼續在副本裡相依為命。

林瑾卿做好了怪物沒有衍生技能或者道具的最壞打算，但一向陰間的遊戲不知道搭錯了哪根筋，突然又陽間了起來，贊歌很快傳來了好消息：怪物是有對應技能的，而且等級還不低。

林瑾卿大大松了口氣。

然而問題正出在這裡，這個對應的技能不知道是什麼，導入時她痛得死去活來。

技能導入的過程開始得毫無預兆，而且痛感一出現就非常劇烈。它在出現伊始就超過了分娩時滿級的痛感，像先把整個人撕碎再一點點粘回去，林瑾卿反複被塞進了一台看不見的液壓機，被它壓縮重塑。

人在經曆這種級别的痛苦時根本發不出聲音，隻能在窒息的縫隙間争分奪秒地呼吸，以搶得少許救命的氧氣。她感覺鼓膜在強壓下嗡鳴，恐怖的劇痛襲擊了大腦，狂暴的外來能量如鐘撞般在意識中震蕩，久了甚至會産生幻覺，仿佛有什麼不可名狀的東西貼在耳邊低低的呓語。

林瑾卿無意識地繃緊了肌肉。她全身都在抽筋，不過抽筋那點痛頂天算個小水滴，在技能植入的浩瀚汪洋面前根本就不夠看，分不到她半點的注意力。

連靈魂都在痛。

别的技能在獲取時，也這麼要命嗎……？

林瑾卿仗着這裡隻有她一個人，毫無形象地滿地亂滾。

主系統是不是料到了還有拆家這一茬，才規定了須在副本内完成技能的選擇與植入？

這個念頭隻出現了一瞬就立刻被劇痛覆蓋，然後林瑾卿撞歪了沙發和辦公桌，蹬飛了輪椅，頂走一隻木椅子，直到撞上一個硬邦邦的金屬制品後被對方提溜着丢去了沙發床，這才消停些。

現在滾起來舒服多了。

植入的後期林瑾卿已經意識模糊了，她不知道過去了多久，時間好像變得很長很長，視線也是模糊的，汗水和眼淚一起沾着頭發糊在臉上，堪稱狼狽至極。恍惚中她覺得自己的身體變得越來越輕，靈魂出竅般飄到空中，像飛起來一樣。

林瑾卿奮力睜開眼睛，視角逐漸升高，這片她待了三天多的荒涼冰雪大陸在視線中變得越來越小，最後濃縮成一顆遙遠的堅冰大球。靈魂狀态下她的視力非常好，她看向冰球朝向她的那一面，巨大的裂谷溝壑在地表延伸，縱橫曲折，将整顆星球鑿刻出一個熟悉的形狀。

它看起來像是一粒冰雪質地的……

……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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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瑾卿好了傷疤忘了疼，技能導入一結束，剛從A出口摔出來她就又恢複了活蹦亂跳。雖說屁股先着地的出場方式不太體面，但腰不酸頭不疼了高興還來不及，誰還注意什麼摔不摔跤的小事。

林瑾卿愉快地站起身來拍拍屁股，忽然敏銳地察覺到一絲窺探的視線。

這股視線的存在感并不強烈，目标明确，若隐若現，卻仿佛來自四面八方，讓她無從探尋它的源頭。

林瑾卿第一反應就是轉頭去找它，扭頭去看其中一個疑似對方所在的方位。扭到一半在心中暗道一聲不妙，眼下敵暗我明，豈能暴露自己已經察覺到了它的存在？又硬是将腦袋多擰過去半截弧度，作出一副找不着路的樣子。

暗處窺探的視線轉瞬即逝，似乎看了她一眼就很快失去了興趣。但做戲得做全套，林瑾卿還是在A出口的黑暗中滿地竄了一會兒，直到遇見了皮夾克與卡其大衣，她才終于松出一口氣。

多虧系統空間溫度适宜，否則浸透後背的冷汗就能将她出賣個七七八八。

告别沃夫三人時，卡其大衣給林瑾卿指了個方向，告訴她往那邊走就是中心廣場，那裡有專門為新人解惑的向導。随後又略顯惋惜地表示他本想親自做她的接引人，可惜會長急召開會，他抽不開身，隻能退而求次地委屈她去集市跑一趟。

“怎麼會這麼想呢？”林瑾卿習慣性地笑了笑，“您已經幫了很大忙了，太謝謝啦。”

“新人很多，但真正有潛力的卻很少，算下來我們還賺了。”

卡其大衣又從口袋中掏出一個圓圓的小東西交給她，“找向導答疑是要收費的，也不貴，但頭一次去容易被宰。這次我請，算是我失陪的賠禮。”

“不用擔心錢不夠，能在這個集市找到的向導用這個道具結賬都綽綽有餘，有什麼問題你都可以放心大膽地問。”

林瑾卿想了想，大大方方接過小球，“啊，啊！那就太好啦，謝謝你們。”

她轉身朝三人揮揮手，喊道：“祝芬裡爾發展得越來越好！”

卡其大衣和皮夾克也朝她揮揮手：“借你吉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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芬裡爾的人離開後，尾随巨狼的鬣狗一擁而上圍住了林瑾卿，企圖分一杯羹。

林瑾卿婉拒了所有公會組織的邀請，她還加不了公會，對他們暫時沒有什麼興趣。但她對送上門的人脈來者不拒，脫身時口袋裡塞了一疊名片。

林瑾卿摸出一張名片在手中把玩，忽然回頭，看了一眼他們離開的背影。

這些公會獵頭話裡話外都像在打探什麼人的消息，她總結了他們所有的發言，拼湊出一個大緻的輪廓：

男性，身高一米八以上，穿着厚實，應該看着很不好惹。

不過什麼叫“應該”？

他們自己也不知道目标是誰嗎？

他們要找什麼人？

A出口出來沒多遠就是中心廣場，什麼時候來都能看到支得滿滿當當的小攤。

這些攤子做什麼生意的都有，林瑾卿一路晃過來看到最多的是交易道具和組隊過副本的。也有些換賣東西的小攤，出售一些自制的食物飲品，林瑾卿路過被遊戲的物價驚了兩秒，毫不猶豫地花15積分買了杯冰茉莉奶茶，還加了厚厚一層海鹽奶蓋。又或者是小公會招人，生意蕭條，門可羅雀。

越靠近廣場中心商品的價值就越高，高階道具的數量開始增加，玩家實力也明顯要更強。

也有人在林瑾卿路過時向她抛出橄榄枝，不過通常會在發現她是純新人後馬上變得興緻缺缺。

林瑾卿對這些人的雙标表現無所謂，并沒有因為被輕視而不滿。芬裡爾是看到了她的潛力才會出言招攬，這裡離A出口有點遠，那些人不知道她從A出口出來，會有這樣的反應也正常。

好奇是新人的通病，他們對遊戲世界的任何人和事都存在巨大的興趣，原地就能變成十萬個為什麼，單是解答他們的疑惑就已經很折磨人了。而新人同樣有着不知天高地厚的毛病，很容易因為各種奇奇怪怪的原因把自己給作死。很多時候栽培他們所付出的精力和他們回報的産出不成正比，投資回報率平平無奇，風險倒是不小。

以林瑾卿的處境，被輕視反倒是好事。她的實際外表與外人心目中“暴君”的形象出入越大，她本人就能越安全。

沒有證據，直覺如此。

林瑾卿相信直覺。

在贊歌可能施加精神暗示的情況下，任何來路不明的直覺都有可能是來自對方的提醒。在徹底搞清情況之前，謹慎一點總是不會出錯的。

中心廣場占地面積極大，林瑾卿往裡走了一刻鐘才穿過了外層區，到達中心層的邊緣。

既然郊狼——就是卡其大衣，給的道具價值足夠高，林瑾卿當然要找這裡最好的向導。

她在廣場外圍打聽了一圈，說是越靠裡的玩家就越強，就幹脆徑直往裡走到中心區域才放慢了腳步，開始尋找合适的向導。

外層的鋪子大部分是臨時的，拿塊布或席子往地上一鋪就算個攤兒，講究點的再挂塊招牌豎面旗，也不用交什麼雜七雜八的擺攤費，非常随意。

靠裡的店鋪多是常駐，開店要繳租金，各店排布密集，生活痕迹重，雜物也多，堆得亂七八糟的。

進到最裡層後路變得格外窄，林瑾卿沒走多久就被堵住了，她在一堆鈎針毛線制品間艱難地尋找落腳點。數次呼叫毛線店主未果後林瑾卿不得不親自動手，勉強清出一小塊下腳的空地，慢慢向前挪。

這些毛線玩偶都是道具，每接觸一個就會彈出一個系統窗口詢問是否請求交易。可以用意念關閉，但彈出窗口時耳邊會響起滴的一聲，吵得她煩不勝煩。

林瑾卿半蹲着撿玩偶，眼角餘光無意瞥見隔着兩排店鋪的間隙中閃過去幾個身影，看着有點眼熟。她身體一僵，借着移動玩偶的動作躲到一隻巨大的小醜玩偶後方，若無其事地用餘光關注那個方向。

确實是沃夫三人，說是急着開會，不知道為什麼又出現在了這裡。

社恐林瑾卿下意識地找了個地方躲起來。

她不确定約十米的距離會不會暴露她的存在，于是放輕動作，貓着身子躲進毛線玩偶鋪子後方，然後屏息凝神，準備老老實實苟到他們離開。

林瑾卿本意并不想打探别人的私事，然而不知道是不是強化後的身體機能優越過了頭，她竟然聽到了他們的對話。

先是郊狼的聲音，“……他到了嗎？”

皮夾克回話：“沒。”

郊狼：“再等等，……不是……的人。”

郊狼：“最多五分鐘，……沒來我們也得走了。”

然後是皮夾克窸窸窣窣的動靜，一陣聽不清的對話後又響起了打火機咔哒的一聲。

林瑾卿幾乎整個人埋在了玩偶堆中，側身探出小半個腦袋，卡着沃夫的視線盲區偷看。

他們在等人，不巧的是對方遲到了，又正好撞上芬裡爾的緊急會議，兩撥人即将錯過時間。

……希望那個或者那些人趕緊來，趕緊把他們仨打包帶走。

原地站着幹等人着實是件枯燥的差事，皮夾克又啧又哎地原地踏了幾圈步，還是憋不住要找人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