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啟這一走斷聯了似的,整整三天沒出現在時雨面前。在時雨看不見的地方,陳卓和周展宇知道,他天天沒事就發瘋。
“遠洋船載着我的愛遠去,我買不起多一張船票,隻能遙望。”
陳卓在他小号底下評論:沒錢了?
他回:有錢,沒愛。
周展宇回:忍不了,拉黑了。
……
周五下午,天空飄着陰雲,天氣預報說今日大雪。
時雨跟父母回奶奶家,陪老人吃了一頓飯,當夜下山回海雅,收拾短途旅行的行李。
臨近十二點,下雪了。
闫佳楷發來一段視頻,背景音是他用鋼琴彈奏的雪之夢。随後林琛也發來照片,說港島無雪,這是他難得一見的景。
時雨先回複闫佳楷和餘筱珊的消息,依次附和其他人,最後才給林琛發一句“費城有雪”。
林琛是同個商院畢業的校友,時雨沒忘記這件事。
某年聖誕節,時雨也像這樣挨個回複祝福信息,江雪坐在地上給聖誕樹挂裝飾,笑說:“濛濛,你知道你現在像什麼嗎?”
“什麼?”
“客服。”
彼時她恨不得自己有六隻手,聽江雪這樣一說就笑了。
自從大學畢業,江雪去英國,她們就很少見面。再次聽到江雪的消息,是她和展朔的婚訊。
時雨翻出江雪的微信,發出簡短的一句:“北京下雪了。”
對面很快回複:“濛濛,我很想你。”
時雨輸入:“我也很想你。”
拍完雪景照,時雨放下手機,想了想又點亮屏幕,看着陳啟的頭像發呆。
所有人都迫不及待地來告訴她“下雪了”,隻有陳啟沒發。
回複了那麼多人,卻沒等到最想回複的一個。時雨斂睫苦笑,走出書房,打算給自己沖杯熱咖啡。
客廳開着暖黃落地燈,照明範圍有限。時雨拐進餐廳,被眼前突然出現的長條黑影吓了一跳。
“你——”
陳啟來了,大衣還沒脫,口中呵出白汽,手裡捧着牛皮紙包。暖色燈光從他左面照來,完美側影投在牆上,輪廓分明。
時雨說:“我是不是該換密碼了?”
陳啟把牛皮紙包扔給她:“你愛換就換。助理買的糖炒闆栗,我不愛吃,你幫我吃了。”
時雨抱着暖熱的紙袋半天沒說話。栗子蛋糕吃不成,隻好退而求其次,這麼簡單的心思,她不用猜都知道。
陳啟撇了下唇角:“說謝謝啊。”
時雨小聲說:“謝謝。”
陳啟滿意了,抛着車鑰匙說:“走了,祝時小姐假期愉快。”
闫佳楷的生日在後天,他們明天就要出發,各種派對晚宴至少辦一天兩夜。
眼看陳啟要摁開電梯,時雨頭腦一熱說:“等等。”
陳啟慢慢轉身,和二十二歲時的自己重合。時雨記得,那是2016年波士頓的第一場大雪,她和陳啟再一次走到分手邊緣。
大雪導緻航班延誤,陳啟思考着被女友趕出門要去哪裡落腳。他滿心凄涼想,從現在開始我是無家可歸的人了。
然而時雨讓他等一等,等雪停再走。
那一夜陳啟很痛苦,睜着眼睛看秒針一點一點走,終于還是無可挽回地來到白天。
他侵犯了時雨,在黎明時分。
然後他羞愧難當地逃走,遊蕩在波士頓街頭,把唯一能禦寒的大衣丢給一個流浪漢,企圖把自己凍死。
當然,他失敗了。
現在時雨也叫他等,理由沒有變:“雪太大,不好開車,明天早上再走吧。”
不約而同地,陳啟也想起那個離别雪夜,胸口頓時堵得慌。他想留下來,可他不敢,他不能保證自己和時雨同居一室會無事發生。
“不了,”陳啟摁亮電梯說,“今兒開的車帶雪地胎。”
電梯門開,陳啟走進去,隻留下一個穿着長大衣的背影。時雨目送他下樓,然後突然跑回書房,轉動落地窗後的望遠鏡,看他走出海雅一号院大門,上一輛勞斯萊斯幻影。
雪幕迷茫,看不清輪胎,但時雨知道,幻影不是雪天的好選擇。
—
時雨睡了個好覺,早晨七點自然醒。天空仍然陰沉,大雪給灰藍屋頂戴上一層白帽子。
闫佳楷給她發微信:“八點半樓下見。”
時間還很充裕,時雨起床洗了個澡,畫了個淡妝,穿上長到小腿下的白羽絨服,坐在書房看早間新聞。
八點十分,一輛奔馳g系停在樓下,陳啟發來微信:“下樓,我到了。”
時雨倏地坐直,回複:“什麼?”
陳啟:“我跟你一起去闫佳楷的生日宴。”
時雨好幾分鐘沒有顯示輸入,陳啟又發了一條:“我等你。”
八點二十分,時雨走向帶雪地胎的奔馳,剛邁出步子,頭頂忽然投下一片陰影。轉頭看,闫佳楷穿一件略顯寬松的深灰色大衣,撐一把黑傘,為時雨遮雪。
“抱歉,我來晚了。”
距離約好的八點半還差十分鐘,不是闫佳楷來晚了,是陳啟不打招呼地提前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