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點過,玻璃天頂下響起一片此起彼伏的“生日快樂”。餘筱珊好心接過琴凳位,彈生日歌。
在漫天祝福裡,粉舞裙再度被黑色西服覆蓋。陳啟拽着時雨擠出人群,匆匆走下樓梯。
到了安靜的走廊盡頭,陳啟停住腳步,卻沒有回頭。時雨感覺他的手在顫抖,呼吸聲粗重。
“舞曲很好聽,”時雨說,“可以單獨為我彈一首嗎?”
陳啟轉身,面色不善:“想聽什麼?”
時雨說:“Aimer。”
是《羅密歐與朱麗葉》其中一段二重唱。
“二樓有琴房,”時雨軟了語氣說,“你陪我去吧。”
陳啟說:“好。”
—
此時,頂樓開始午夜狂歡,琴房裡卻甯靜溫柔,漸漸傾瀉出深情的音符。
時雨坐在陳啟身旁,跟着琴聲輕輕哼唱。陳啟專注于琴鍵,目光凝在前方,似乎對她沒什麼興趣。
就像他剛加入音樂劇社時,也沒對時雨表現很特别。
高一下學期,劇社已經停止招新。陳啟突然去找負責老師,說想加入社團,哪怕是隻當一個鋼琴伴奏都可以。
他長得好看,鋼琴也彈得特别好。老師喜出望外,一口就答應下來,還暗示他可以嘗試出演角色。
一個多月後,劇社即将開排法語版羅朱,時雨被選為女主,闫佳楷被選為男主。
正式排練前一天,向來默默彈琴的陳啟卻當衆說:“老師,我想試演羅密歐。”
時雨還記得,他說完這句話的瞬間,整間排練室都安靜了。
闫佳楷尴尬說:“阿啟,你開玩笑呢,你什麼時候學過唱歌?”
陳啟面不改色:“我姥是中央劇團唱女高音的,有點兒基因天賦。”
闫佳楷驟然黑了臉,想反駁卻一時沒找到合适的話。
老師對陳啟說:“給你三分鐘時間,如果你能用表演說服劇社三分之二以上成員,可以在排練中和佳楷輪流飾演羅密歐。一個月後,再投一次票,決出參與正式演出的男主演。”
闫佳楷臉都氣歪了,又不好喊停,喊停等于認慫。
三分之二是個很大的占比,他就不信陳啟能拿到這麼高的票數。
陳啟看向站在牆邊,為他倆擔心的時雨,忽而輕笑一聲,彬彬有禮問:“時雨同學,可以跟我搭戲嗎?”
轉頭又說:“阿楷,要不然,你給我做鋼伴?”
在導演老師示意下,時雨走向陳啟,闫佳楷走向鋼琴。
那時陳啟唱的是羅密歐爬陽台的選段,羅朱定情之夜。
如他所說,他遺傳的嗓音條件很好,雖然低沉,卻天然有少年的清透質感。
時雨站在他面前,對上他望過來的目光,頓時被拉進深不見底的癡情旋渦。
那是一雙盛着愛人的眼睛,時雨無意間瞥了一眼,情不自禁臉紅。
作為旁觀者,老師也注意到他們的眼神互動。有時,珠聯璧合就誕生于短短一瞬的對視中。
演唱結束,老師帶頭鼓掌。社團同學還沉醉其中,回神後拉着好友竊竊私語。
“怎麼辦,陳啟真的好适合。”
“可是我們一直說好阿楷演男主,這樣換掉他實在太不厚道。”
“這不是還沒開始排嗎?”
“為陳啟那張臉,我會投一票。”
“我靠,阿楷會恨你的!”
投票是匿名制,老師不參與。五分鐘後投票結果出爐,票數不多不少,剛好達到總人數的三分之二,另有時雨一張棄權票。
于闫佳楷而言,時雨棄權等于選陳啟。
事後闫佳楷和陳啟在排練室打了一架,兩人臉上都挂彩。時雨趕到前,陳啟把闫佳楷雙手反剪,優勢相當明顯。
時雨趕到時,卻見陳啟被摔在地上,嘴唇磕破,正滲出血珠。
這個年紀的男孩,打架輸了特别傷自尊。
闫佳楷逞強說自己沒事,陳啟卻說頭暈,哪哪兒都疼,要時雨扶着去醫務室。
眼看時雨滿眼心疼,給陳啟擦唇邊鮮血。陳啟半個身子挂在時雨身上,闫佳楷才反應過來中計了。
自尊算什麼,不要臉的人先享受世界。
再後來,他們怎麼和好的,時雨不太清楚。
回憶和琴音同時停止,靜谧淹沒琴房。
時雨先開口,帶有小心的試探:“阿楷是第一次這樣任性,也是最後一次,我不忍心拒絕。”
陳啟說:“我知道,所以我也配合了。新生夏令營那會兒,他對我真挺好的,我也不是那麼狼心狗肺的人。”
“不是,”時雨歎一口氣,“即使你不開心,也不代表狼心狗肺。”
陳啟沒回話,時雨笑着抱怨:“阿楷的舞步真不如你,我帶他好累啊。”
本來隻是信口安慰陳啟的一句話,陳啟卻問:“真的很累嗎?”
時雨猶豫:“隻是有一點。”
陳啟:“那快回去休息吧。”
話音剛落,有人敲門,陳啟起身開門。
闫佳楷的助理在門外說:“時女士,陳先生,房間已經備好,需要我現在帶二位過去嗎?闫總說,暴雪的高峰還沒到,也許,二位要在這裡逗留不止一兩天。”
陳啟問:“一間房?”
助理微笑說:“按照闫總的安排,夫婦和情侶默認一間房,除非客人有特别要求。”
時雨走出來說:“不用了。”
助理:“那請二位随我來。”
闫佳楷給時雨備的客卧永遠是最好的。落地窗外大雪紛飛,路燈罩着一層迷蒙紗霧。窗内,圓形大床挂着華麗床帳,金色細鍊沿着床帳垂下,尾端墜寶石。
像公主的房間。
助理貼心地關上門,室内就隻剩陳啟和時雨兩個人。
陳啟猛然清醒,往後退了兩步說:“你先睡吧,我還想喝點酒。”
時雨問:“去哪兒喝?”
陳啟說:“樓上,陪阿楷喝。”
時雨甚至來不及挽留,陳啟已經轉身,擰開門把走了出去。
他在躲她。
時雨終于後知後覺地發現,陳啟在躲她。
這一夜,陳啟出去後再也沒回房。時雨失眠到天亮,早上爬起來腰酸背痛,眼睛幹澀。
她想了一晚上,時而覺得自己想明白了,時而覺得不明白。
陳啟躲着她,這似乎很容易理解。畢竟被分手兩次,不敢再交心了,隻想和她做一對表面夫妻。
但陳啟又顯而易見地放不下,這是他的本心。
時雨倒回床上,把毛絨小熊抱在懷裡,努力穩住心态。
風水輪流轉,這次輪到她追回陳啟嗎?對她而言,陳啟是不需要追求的。他們之間缺乏信任,從來不缺心動和互相吸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