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風和日麗,适合秋遊。傭人們備好鮮花點心等祭品,放在小竹籃裡。
出門前,時雨換上便于行動的休閑服,戴口罩和遮陽帽。
衣帽間很寬闊,陳啟卻非要貼着未婚妻站。
“親愛的?”他寬掌摟住時雨的腰,“Andre這樣叫你。”
時雨微微後仰:“這是個寶貝和甜心都不值錢的語境。”
“但他是想和你約會的人。”
“約會也不值錢,他可能一周遇到五個想約會的女孩。”
陳啟不以為然:“可我的寶貝很值……是無價之寶。”
時雨啄吻他一下,輕快道:“無價之寶隻喜歡你。”
陳啟對語氣很敏感,大部分時候能分辨時雨的真話和恭維。比如這時,他确信是敷衍,怎奈他愛聽。
收拾好出門,何廷恩已坐在駕駛位上等他們。
接連兩次出車禍,時雨看着那車,心内隐隐不安。陳啟為她開車門,手擋在門框上,給她一個安定的眼神。
副駕坐着孟安琪,比陳啟話還要少,一路上便隻有何廷恩和時雨偶爾說幾句話。
“阿英吵着要出院,”何廷恩無奈笑着,“嫌醫院太無聊,病号服穿着又醜。”
時雨說:“指标穩定的話出院也沒什麼,家裡有醫生和設備。”
何廷恩從後視鏡裡看她:“阿英想你,怕你沒兩天又要回北京。”
“我晚上去探望。”
“我同你一齊去。”
陳啟接了個電話,暫時打斷他們的交流。下屬在電話裡說,爆炸案調查有新進展,檢院決定批捕陳啟的前助理,并請律師提前介入偵查。
“啟哥,您忙嗎?後續咱還得跟老家夥們交代情況,公檢那邊兒倒沒啥要緊的了。”
這就是隐晦地催老闆到崗。陳啟覺着他們真是要造反,不過這也怪他平時親力親為慣了,讓下屬沒獨立行走的能力。
雖說他沒有系統學過企業管理,但從小耳濡目染的,不至于犯這種低級錯誤。歸根究底,還是因為被兩次分手經曆吓着了,不敢不“上進”,把自己忙成陀螺才安心。
這三年裡,他閑下來就想時雨,想得他感覺人生無望。現在時雨回來了,老毛病重犯,他照舊不喜歡高強度的工作。
然而不愛也得做,陳啟應付說“我很快回京”,時雨膝蓋碰了一下他的腿側,定下時間說:“後天回去。”
他挂斷電話,轉臉問:“不多陪陪家人?”
時雨說:“我也要上班。”
“行,”他心情大好,“那就後天回家,我們一起。”
時雨聽着“回家”兩個字,明白他突如其來的愉悅從哪來。這是他們回歸日常生活的标志,該上班上班,該戀愛戀愛,踏實的每一天最珍貴,是陳啟從前的求之不得。
從聯姻開始戀愛?聽起來很不錯。
行車半個多小時,他們到達目的地,同時打開車門下車。
時雨曾設想過,定下婚事就帶對象來祭拜外祖父。這個對象最初是模糊的,後來有了陳啟,就一直一直是陳啟的樣子。
現在設想成真,陳啟把花束擺在墓碑前,深深鞠了一躬。
墓在寸土寸金的風水寶地,對面是海,風吹來鹹腥味。
孟安琪和何廷恩先行拜祭,請阿爺保佑孟英健康,随即一道返回車上,留認祖的一對情侶獨處。
所謂“認祖”,也算孟家看重的傳統。通常是新媳婦來認,告訴祖先家中添人了,保佑子孫的時候記得不要落下她。
時雨撫着墓碑說:“阿爺,我快結婚了。這是我想要相伴一生的人,他叫陳啟,北京人。請阿爺保佑他一生順遂,也保佑我們婚姻幸福。”
陳啟中學的時候,覺得自己這輩子是絕對的唯物主義者。同學考前拜先賢,“供品”擺滿雕塑旁,他嗤之以鼻。
尤其是許哲文,沒好好聽過一堂物理課,臨考知道急了,給牛頓供一堆死貴的手卷雪茄,被一場大雨淋成爛葉子。
陳啟拿着物理滿分的成績單去嘲笑他,輕蔑說:“求神拜佛不如自己有本事”。
多年後的某一天,許哲文刷着社交平台,看到陳啟供了一盞姻緣燈,立馬跑去私聊他。
許哲文:求神拜佛不如自己有本事?
陳啟已讀不回。
許哲文:好出息啊,這世上竟然還有我啟哥追不到的女人,快說說是誰,我認識嗎?
陳啟:跟你有關系嗎?
許哲文:特别有。我就想問問你為啥去供燈,這會兒不封建迷信了?你瞅你戀愛腦内樣兒。
陳啟反手拉黑,切小号寫了十多條分手語錄。
譬如“你要往哪走,把我靈魂也帶走”,周展宇在底下回複問“你要去看S.H.E演唱會嗎,帶我一個”,他說:“我想和一個人去看演唱會,可是她已經不要我了。”
拒絕封建迷信,回旋镖紮得他好像漏風的篩子。
更何況,火神廟那燈好像真挺靈的。别管過程如何,時雨反正是回到他身邊了。
到如今他聽見“保佑”一類的詞,已經不再像最初那樣反感。俗話說得好,不信神佛是因為還沒遇到足夠絕望的事。
時雨給他絕望的雪夜,他從此抛卻唯物的信仰,成了神殿常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