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厚禮高大魁梧,五官比起年少的鄭岸更是深邃硬朗不少,耳上也如鄭岸般戴着耳環。
廳内官員立即相迎,程行禮見這位将軍從門外進來,身邊跟着兩位挂刀的副将,心中不免升起對将軍的敬佩。
鄭厚禮早年受過腳傷,行走時雖需要拄拐。但氣勢還是威風凜凜猶如猛虎,不減當年一千騎兵破五萬彎刀騎兵的勇猛。他本就身材高大,再配上那身威嚴氣勢,路過程行禮時更是高出他許多,宛如一座遼東山巒。
且不知是否是錯覺,程行禮覺着鄭厚禮的目光在他身上停了須臾,很快有所思地移開。
“足下便是永州刺史程知文?”鄭厚禮往榻上一坐,後招呼其他官員坐下。
縱然鄭厚禮出身行伍,但這些年将那套漢人禮節也學了通透,呼其表字以示尊重。
程行禮答道:“是。下官程行禮見過郡王。”
鄭厚禮與馮平生對視一眼,馮平生接話:“長安一切可好?”
“都好,郡王前些日子勝高麗,聖上對郡王贊不絕口。”朝中局勢向來是邊鎮諸将最關心的存在,程行禮也就挑好的回。
鄭厚禮緩緩道:“聽聞你此前是戶部員外郎,國庫到底缺不缺錢你也明白,這永州有什麼事盡可與我商量,再不濟還有馮長史。錢财若缺與我說就行,不必直書上長安或營州。”
永州一帶近平盧,由節度使仆固□□轄,鄭厚禮雖也是平盧節度副使,隻可惜這兩位番将互不對付。
在這方塞外天地裡,這兩位是頭頂頭的大。永州一帶的軍政大權抓在鄭厚禮手裡,他手下的長史官員不過管着民政建學的小事。
管民政的刺史一來,少不得要将内裡的建學、起草文書、城内婚配小事與調節軍民糾紛這種瑣事交給程行禮。
最重要的是,程行禮這個刺史有彈劾、監察之權。
鄭厚禮或其他什麼人一旦有異心,一封奏折可直到長安天子案頭。
程行禮想了想,淡笑道:“軍士駐邊守國,理應由國所養。戶部管天下錢财,想也不會有所漏失,永州事務我尚不熟悉,屆時還得多與諸位學習。在其位方謀其政,若有不妥之處,下官亦會奏聖上裁決。”
說罷對廳内諸人躬身行了一禮。
鄭厚禮瞧着廳中人,聲如溫玉,身姿颀長,神情雖是柔和卻有着不可逆的倔強在裡頭,站在夕陽影裡如世玉君子,他沉吟片刻,說道:“儒家的書我沒讀過多少,但也知一句君子之儒,忠君愛國。罷了,在永州民政你管,處理起來有什麼不方便的就與我說吧。”
“多謝郡王。”程行禮說。
已到夕陽照影的時辰,廳内官員慢慢散去。
鄭厚禮笑了下:“我的二郎來信與我說,你在長安與他是好朋友。來此地為官,是辛苦你了,程五郎。”
鄭厚禮與王妃生有兩子,長子是程行禮在城外遇見的鄭岸,幼子則是與他相交數年又同年中舉的鄭郁。
程行禮道:“郡王駐邊多年才是辛苦,下官守居民政不過微末。”
“都辛苦,這個無法比。”鄭厚禮見時辰不早就起身準備回家,拄着拐杖走到程行禮面前問:“你在永州的住處找好了嗎?”
畢竟這程行禮還是鄭郁一而再再而三要求鄭厚禮看護的人,他不能不關心。
程行禮說:“還未,入城時天色已晚,待明日再尋牙郎。”
鄭厚禮想了想,問馮平生:“西門長街上李八的院子是不是還在呢?”
“在。他前些日子被吏部選調去了幽州,還空着呢。”馮平生說,“裡面家具都完全,住人沒什麼問題。”
鄭厚禮聽後點頭,朝副将吩咐:“既如此,多汪。你帶程五去住下。”繼而看程行禮欲開口拒絕,立手阻止他,“你就當是阿郁的意思吧,你可以不在意這些,但你兒子怎麼辦?且租金你一分不少的給人就是,我隻是幫你安頓一下。”
自知在推辭會讓鄭厚禮落沒臉,程行禮隻得答應。
鄭厚禮帶他往廳外走,期間随意聊起家常。
“你是江南人士?”
程行禮:“是。”
鄭厚禮轉頭看他,沉思片刻又問:“揚州廣陵人?”
“怎會。”程行禮笑道,“晚輩乃是蘇州長洲人士。”
“蘇州也是個好地方。”鄭厚禮收回視線,語氣透着些怅然,“唔……聽聞那邊士族是長洲程氏。我記得溫宗皇帝的孫女鹹甯縣主降彼時的萬年縣令程悅。程悅與縣主幼子生一子一女,孫子姓程名宗尚,他登科後任湖州刺史,在江南一帶官聲清明。此人學識淵博,可堪大儒有世家之風,你聽說過他嗎?”
“郡王所問之人,正是下官舅父。”程行禮颔首答道。
鄭厚禮朗聲笑道:“那真推算起來,知文還算是皇族之後啊。”
雖不知鄭厚禮這個常居塞外的人,為何會如此清楚的知曉程家姻親,但程行禮還是謙辭着說:“不敢不敢,天下萬民皆是聖上骨肉,我這個出了五服的遠親算不得什麼。”
鄭厚禮說到這裡,又問:“不知道你父親叫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