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緻鄭岸現在出門偶爾還能遇見幾位老者揮手親切地喊他鄭妹妹,他心裡那個恨啊!
“隻有俗沒有雅!哪個大男人小名叫妹妹?”鄭岸心裡想法順嘴說出來,“要是程知文知道肯定笑死我。”
“他沒事笑你做什麼?我覺得妹妹你還是不要太過關注自己。”鄭厚禮煞有介事道,“且這孩子比你聰明,狀元出身,經史子集無一不通,人家做什麼跟你一個武人較勁?”
“爹你居然覺得他比我好?!”鄭岸再是忍不住了蓦地站起,呼吸間眼眸一沉,咬牙道:“我鄭岸怎麼可能輸會給他程行禮!他能查清軍饷嗎?”
說罷頭也不回地走出帳篷,鄭厚禮大聲問道:“鄭妹妹你去哪啊?!待會兒要吃飯了。”
“不吃了!”
一旁多汪聽完父子對話,把拐杖遞給鄭厚禮,說道:“大郎不會是去找使君麻煩吧?”
“他這個脾氣,也該有人給他練練了。”鄭厚禮拄着拐杖站起,胸有成竹地笑着說,“程知文能赢他還不被打,說明我們這鄭妹妹心裡還是多少佩服他的。”
“我說大哥,這真沒事啊?”多汪還是有些擔心,在兒女事上,鄭厚禮有時不是那麼可靠。
鄭厚禮說:“程知文可不是一般人,能跟皇帝過招,幾次三番拒絕中書令的婚事,又怎麼會是個坐以待斃的書生呢?等他找出仆固雷的證據,咱們也好交到朝廷,調走這位節度使。”
多汪瞬間反應過來,豎指贊道:“還是大哥高明。”
這廂程行禮和史成邈才出軍營大門,就被一口稱是鄭厚禮的親兵追上。
親兵說鄭厚禮讓他晚上來這兒喝酒,程行禮疑惑為何方才在帳中不說?可還未問出口,親兵便跑了。
日落籠罩的刺史府正廳内,程行禮理好名冊,朝躲在幾摞厚厚名冊後面呼呼大睡的史成邈喚道:“史參軍。”
史成邈此起彼伏的鼾聲掩蓋了喚聲,程行禮又叫了幾聲,但史成邈睡得香,不為所動。
還是司戶倉軍石大熱看不下去,抄起一本厚冊擊中史成邈。史成邈頓時醒悟,頂着毛躁頭,愣愣道:“使君,你叫我?”
“看得如何?”程行禮跳過史成邈睡大覺的錯,畢竟此刻已是休閑時刻,遂直接問道。
史成邈雙眼一瞪回神答道:“使君,我這邊看得都沒問題。”
按照程行禮的吩咐,史成邈和石大熱先将天秀軍中的退伍、受傷的名冊核對,又拿去年的軍饷計算核查。
程行禮想了想,說:“二位心細,今日麻煩你們了。天色不早,早些回去吧。”
石大熱想開口問程行禮還要不要繼續看,但史成邈的語言和動作卻比他更快,飛快道:“那我和大熱就先走了。使君,有什麼難看的、難說的,咱們明日在說。”
話畢,史成邈生怕程行禮又要讓他和石大熱留下來,拉着還未來得及發言的石大熱跑了,臨走前還提醒程行禮晚上記得去天秀軍喝酒。
徹查軍中空饷一事本就不徹底,帶着永州本土的官員查鄭厚禮的錯處,程行禮想這兩人心裡也不會多高興,何況現已是日落時分。
淡金色的晖光透過竹簾折射進屋裡,程行禮整理着最後一點名冊,忽而聽見走廊外傳來腳步聲。
腳步沉穩有力,行動間似有珠子和鐵器碰撞的聲音。程行禮猜出來人幾分,禮節性的先問:“暮色低垂,不知世子尋下官是何事?”
“人都還沒見到,你怎麼猜出是我?”鄭岸從門口越步進來,在原石大熱的案後坐下,即程行禮下首。
程行禮笑了下:“步聲從容如微,下盤沉穩,想必武力不俗。又願意在此刻關心我的,整個永州城怕隻有世子一人了。”
“你這是誇我還是罵我?”鄭岸随手翻着名冊,心裡總覺得這話那裡不太對。
程行禮道:“誇獎言聽來是舒心的,世子現在舒服嗎?”
鄭岸左眉微揚:“你把空饷的名頭直接按給仆固雷,我就爽了。”
程行禮說:“世子是來幫我的?”
“你猜啊。”鄭岸随手挑起支蘸墨的筆,神情蔑視地看程行禮。
“男兒心胸本天寬地闊,似長江黃河般奔那滔滔入大海。”程行禮垂眸,微微一笑,“我一書生如何能參透兄心中之事?”
鄭岸凝視程行禮須臾,眉心一動,細嚼那如山泉擊清石般的聲音後,笑着說:“空饷的事,我總得為我父親看看,誰知道你會不會亂定人罪名。”
程行禮想鄭岸來找他,果然如此,便說:“還請世子放心,下官不會徇私作假,亦不會不認人。”
挑起的墨筆遮住程行禮面容,鄭岸透過那濃墨得見程行禮濃如水墨的眉峰,說道:“知道就好,現在你查到什麼人了?”
“有幾個,但我不敢去。”程行禮理好賬本的最後一頁說道。
“喲呵!你還有怕的人啊?”鄭岸再不醉心官場,但也知道就算鄭厚禮待見程行禮,史成邈夥同六曹附和這位刺史。
可城内胡人官員衆多,大多都瞧不起看不上這位朝廷派來的漢人官員。
各州縣有各州縣的官員管法,平日裡這些胡官沒被鄭厚禮嚴苛要求過,大家也都和和氣氣的做事、練兵。
要是突然來了位曾經是六部中骨頭最硬脾氣最臭的戶部郎官,下面的人都會一緻認為這新官上任必定要抛舊規立新規。定有幺蛾子要作,故上任至今官員們都對他沒啥好臉色。
程行禮拿出案邊壓着的冊子,遞給鄭岸,說:“是怕聖上動怒,畢竟天子一怒伏屍百萬。”
“你連我爹都能搞定,還怕皇帝?”鄭岸擱筆,眼神肆無忌憚地掃視程行禮,嗤笑一聲接過冊子。
程行禮笑了下,說:“威武英雄自是令人心生欽慕,這欽慕多了就會生怯。”
“那你怕我嗎?”鄭岸嘴邊笑意愈發明顯。
程行禮說:“不怕也不厭。”
鄭岸微微挑眉,程行禮提醒道:“世子,看冊。”
鄭岸爽朗一笑,展冊搖頭無奈:“使君說什麼,我鄭岸都聽。”